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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人們說起 40 年的改革開放,著眼點總在取得的巨大成就。這個成就清單可能包括中國模式,GDP,大國崛起,富強,中國速度。當然,質疑也越來越多:分配不公,貧富不均和利益集團。
這或許是審視蛇口這個改革開放博物館的話語背景。
一些問題很容易被忽略:比如蛇口——為什么是在蛇口設這么一個改革開放博物館?而逃港,為什么會被排在展覽的最前面?
最簡單的原因,是“活不下去,要找出路”。
1979 年之前,中國南方的行政區(qū)劃和現在有很大不同。海南島屬于廣東省的一部分,深圳尚未成立,它是廣東省下轄的縣,叫寶安縣。
寶安臨海,住著不少漁民。從 1950 年代開始,這里還成了幾十萬底層冒險家的聚集地。他們由此出發(fā),游到香港去。香港就在對岸,但有時沒能成功,溺水者被浪推到堤岸上,有時游到一半就在蛇口鎮(zhèn)上岸了,他們誤以為到了香港。1978 年在寶安縣堵截收容的外逃人員超過了 4.6 萬人,他們從這個國家的大小城鄉(xiāng)趕來。游過去,就是兩個世界。
“幾十年來,我們沒有真正解決好富國強民的問題?!?978 年 12 月 18 日到 22 日的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上,政府決定實行改革、開放和搞活?!叭h工作的重點應該從 1979 年轉移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上來”。
與那些拼了命選擇偷渡到香港的人一樣,這個國家也選擇在蛇口、靠香港自救。時任國務院副總理的谷牧答復說:“除地方行政按國內一套辦,在經濟上要搞點’特殊化’,就是要享受香港待遇,進出自由。”
蛇口與香港新界西北部隔海相望,除了適合逃港,這里也同樣適合建港口碼頭。兩地相距 27 海里,即使一刻不停也需要游上十多個小時。而開船從香港的招商局碼頭出發(fā),一個多小時就能在蛇口靠岸。招商局在 1950 年后是中國交通部駐港代表機構。
在蛇口建立工業(yè)區(qū)的時間,比深圳經濟特區(qū)獲批成立還要早那么一點。
在官方的描述中,它誕生于 1978 年 10 月《關于充分利用香港招商局問題的請示》和 1979 年 1 月的《關于我駐香港招商局在廣東寶安建立工業(yè)區(qū)的報告》。在這兩份遞交給國務院的文件中,這個新鮮的工業(yè)區(qū)聲稱要“參照香港特點,照顧國內情況”,“立足港澳、背靠國內、面向海外、多種經營、買賣結合、工商結合”。
如今成果豐沛,高歌是容易的,好似時任國家副主席的李先念大手一指,劃一個圈,中國從此就走上了不同道路。實際上在蛇口開頭很困難,比想象中更困難。時不時就會有人質疑這是社會主義還是資本主義,是否可以和外商共享利益,人的安全感和歸屬感到底來自哪里。
而且,所有這些可能都是權宜之計——是不是能做,是不是能成功,誰知道呢?中央政府決定少見地不干預:“不給你們錢買船、建港,你們自己去解決,生死存亡你們自己管,你們自己去奮斗?!崩钕饶畋緛泶蛩惆褜毎部h南頭半島的 30 平方公里區(qū)域都交給招商局。但考慮到開發(fā) 1 平方公里的時價大約在 1 億元人民幣,負責人袁庚決定只在 2.14 平方公里的蛇口試試。
所有人都做好了準備,萬一失敗,“也是肉爛在鍋里”,“就那么一小塊地方”,只是一根“試管”。
早年的蛇口
蛇口如今是深圳市南山區(qū)下轄的街道,一個摩登、當然也房價高企的區(qū)塊。除了“工業(yè)一路”之類的路名,這里罕見工業(yè)區(qū)的跡象,深圳的工業(yè)氣質后來是靠大公司華為和華強北這個終端來完成的;但和早年一樣,在深圳工作的香港人和外國人喜歡住在這里,他們在圣誕期間還能享受一條專門的道路,車輛禁行,好方便他們上街狂歡。
蛇口望海路和工業(yè)二路的交叉口
去年 12 月 26 日,這里開出了中國第一家以“改革開放”為主題的博物館,冠名為“蛇口改革開放博物館”。它坐落在望海路和工業(yè)二路的交叉口,一尊顯眼的女神像旁。女神像 1989 年開始立在這里,它是補天的女媧,人頭蛇身,一張陰陽臉:朝向山的一側喜悅,朝海的則面帶慍色。海的對面就是香港。不過,除非讀到過這段解釋,從 12 米高的石像旁走過,沒人會注意到這些,體會到一陣當年的緊迫感。它看起來就和任何一尊海邊塑像沒什么兩樣,通常是白色的,有飄逸的線條。
歷史被盡可能完整地保存下來,但言說方式是審慎(或太審慎)的。在博物館里,幾個沙堆被擺在入口處,是第一個展區(qū)。沙堆試圖重現歷時二十多年的逃港運動。政府并不希望在今天重提舊事,在深圳寶安勞務工博物館,它被描述為到香港“再就業(yè)”。在蛇口改革開放博物館,“我們沒有夸大它,也沒有非常慘烈的照片”。
關于這座在 40 年后姍姍來遲的改革開放博物館是如何建立的,說法基本維系在 2017 年招商局 145 周年這件事上。
招商局最早的歷史可以追溯到清代洋務運動。這場運動發(fā)生在英法聯軍攻占北京后,希望在全國發(fā)展工業(yè),“師夷長技以制夷”。1872 年 12 月 23 日,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李鴻章向清廷奏呈《試辦招商輪船折》。招商局,意為設局招募商股。1873 年,招商局輪船從上海港出發(fā),駛進停滿外輪的香港海面。到了 1978 年,招商局在香港的碼頭只剩下幾艘破敗的船。但很快,招商局迎來了“第二次輝煌”,它是蛇口工業(yè)區(qū)的實際管理者。
1978 年,袁庚主導建立了蛇口工業(yè)區(qū),并在這里嘗試了經濟和政治改革。蛇口在當時擁有獨立的決策權和土地使用權。袁庚在 2016 年 1 月 31 日去世,博物館紀念計劃被招商局提上日程。
接近博物館的人則稱,這樣一座關乎一段重要近代史的博物館無疑需要來自國家層面的授意。應該是國務院總理李克強提議的,他在參觀了招商局歷史博物館后說,蛇口需要建一座改革開放主題的博物館。
博物館順利地趕在了改革開放 40 周年前開館。開館當天,官員眾多。招商局集團黨委副書記、總會計師付剛峰發(fā)言說,對歷史最好的紀念,是創(chuàng)造一段新的歷史。新歷史是什么?“努力把招商局(這家由中央政府監(jiān)督管理的國有企業(yè))建設成為具有全球競爭力的世界一流企業(yè)”。野心勃勃卻平白無奇,如果你看過博物館里藏著的舊歷史,就能明白其中的差別。
圖片來自設計互聯官網
一張李先念在 1979 年 1 月勾畫過的《香港明細全圖》?;液谏你U筆畫出了南頭半島,在蛇口和香港的幾處碼頭上打上紅星,并估摸著連出了出口航船的路線。
一把奶咖色的藤椅。1984 年鄧小平南巡視察蛇口工業(yè)區(qū)時會見廳的座椅,坐墊和靠背是皮質的,藤把手的顏色經年加深。兩種材質的搭配倒不是出于時髦,而是受限于當時的皮家具制造技術。鄧小平這次來訪表露了支持繼續(xù)改革。
幾個鑲邊的餐盤,過去用于明華輪上的餐廳。明華輪是一艘退役的法國游船,在 1983 年停泊蛇口,被改造成一家豪華酒店。在那之前,蛇口無法為短期的來訪者提供住宿,也沒有可招待的餐廳、酒吧。情況在 90 年代得到了改善,另一份針對香港臺灣商人的《蛇口生活指南》顯示,他們已經有更多可供消費娛樂的選擇了。
招商局歷史博物館的大量展品也被遷到這座新館。它們大多是歷史影像和文件批示,關于蛇口歷史上的大事件。比方說,蛇口在 1979 年開始炸山填海,袁庚請人拍下了當時炸山的一段錄影,現在它透過投影儀打在展廳一塊超過 15 平米的白墻上。
還有大量的蛇口證件。這些證件通常有生動的排版,并同時印有中英文。其中包括日常的證件,招商局蛇口工業(yè)區(qū)廣東省人民醫(yī)院聯合醫(yī)院的健康檢查報告,薄荷綠的封皮,和深圳市自行車牌證,是墨綠色的。也包括幾張招商局蛇口工業(yè)區(qū)的出入證,蛇口在當時設置了特殊的關卡,和外部世界分離開來。這緩解了一些人對改革的擔心,就算它失敗或出現動蕩,也只是小范圍的,且不會對外界造成干擾。
就像一個烏托邦,員工開始能通過額外的產出獲得“定額超產獎”,他們也參與了最早的工資制度改革“結構工資制”,這在當時中國的其他地方是不可想象的。一些在蛇口的員工分期付款,購買工業(yè)區(qū)的福利住房,這是最早的住房商品化。全體蛇口的員工都可以通過民主投票選出蛇口工業(yè)區(qū)的最高領導機構管理委員會,“干部”職務不再是終身制的。工資單、購房證明和選票都被納入館藏。
但這些制度改革都需要在“工業(yè)”的背景下展開,一位早期的蛇口管理者在博物館籌備期的一場小規(guī)模座談會上提醒說,工業(yè)是蛇口的準生證。它被寄希望于靠加工廠賺錢,最早興建的是工廠。在 1979 年招商局和外商簽訂了在蛇口工業(yè)區(qū)合資經營的協議,此后合資公司華美鋼鐵、合資的華益鋁廠、浮法玻璃工廠,外資獨資的遠東面粉廠和日本三洋機電的分公司,后來改組為 TCL 的陸氏彩電廠都在蛇口建立。博物館劃出了一塊專門的區(qū)域展出在蛇口生產的雙卡收錄機、電視機和印有工廠標識的員工物品。
不過這些工廠如今幾乎都不見蹤影,蛇口留給世人的反倒是工業(yè)園里另外的東西,平安保險,招商銀行,和海運集裝箱公司中集。少有例外的是大成面粉廠,它的舊址尚未拆除,立在一面高樓和工地件,標志性的米白色外立面和歷史感為它贏得了 2015 年深港雙城雙年展主展館的資格。在博物館里展出的是一位捐贈者保存多年的大成面粉廠的面粉袋,策展者往里倒入了大量的填充物,看起來就像剛剛從工廠里出產。
大成面粉廠尚未拆除
同樣納入展覽的還有記錄改革變化、及其引發(fā)的爭議的報紙。報紙不在少數,有興奮,也有批評和猶疑。其中包括一篇《蛇口通訊報》的向蛇口工業(yè)區(qū)最高管理者袁庚諫言的報道,也包括香港人擔心蛇口的發(fā)展會對香港造成沖擊。
韓耀根是《蛇口通訊報》創(chuàng)刊的總編輯,他認為博物館借助舊報紙還原歷史的做法很難得,特別是一些報紙上刊登的重要人物如今在官方話語中飽受爭議(指趙紫陽)。他聽聞,蛇口所屬的深圳市南山區(qū)宣傳部曾對此有過疑慮,但蛇口改革開放博物館沒有對展品進行改動或修飾?!澳壳爸袊鴥鹊剡€沒有哪個博物館有這么大膽?!?br/>
一開始,負責撰寫展綱的是招商局歷史博物館,這所企業(yè)性質的博物館前身是招商局檔案館“史料陳列室”,史料陳列室在 1992 年就成立了,收藏了齊全的官方文件資料,包括清朝創(chuàng)辦招商局時的奏折。但在新建一所蛇口改革開放博物館時,團隊沒有把握。
他們邀請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活躍在蛇口的十幾位老人一起討論展綱,他們大多還住在蛇口,或者至少一年里的部分時間會呆在這里,包括袁庚的兒子袁中印,他是多家公司的董事;育才學校的創(chuàng)校校長陳難先,育才學校是蛇口在 1983 年為了解決工業(yè)區(qū)職工小孩念書問題創(chuàng)辦的,現在是個龐大的教育集團。
也包括譚子青,她出生在 1950 年代,早年在風格激進的《蛇口通訊報》做過短時間的編輯,報紙被關閉后,她在招商局負責土地的產權交易。2015 年,蛇口街道成立蛇口社區(qū)基金會時,她被推選為第一任理事長。這個民間組織有清晰的愿景“傳承袁庚精神”,組織成員有意模仿當年蛇口民主的議事風格,在內部討論時采用“羅伯特議事規(guī)則”,最長的討論會議持續(xù)了八小時。
蛇口社區(qū)基金會在 2016 年 5 月被正式委托,為新籌建的改革開放博物館征集展品,他們和招商局簽訂了合作協議。“很微妙的組合?!弊T子青在今年 4 月對《好奇心日報》說,一家區(qū)域歷史博物館通常是政府籌建的,現在交給一家央企上市公司,同時央企又把征集環(huán)節(jié)交給了民間。
這次民間委托事后被證明非常明智,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征得了 5000 多件展品。人們彼此激起懷舊熱情。過去蛇口人一度是全國的焦點,但事實是已經很久沒人再對他們產生過興趣。 2016 年的這起大規(guī)模征集活動重新提醒了他們的重要性。他們中有 48 人被選為顧問,參加了 16 場沙龍,并攝制了 50 多個視頻。
他們將過往的證件、文件和收藏的微不足道的小冊子送往位于花園城附近的收集點,并在那里碰到同樣來捐贈“文物”的老朋友。有時候,他們在家里等一輛運輸車,車子會把不能再過時的自行車、或者早就無法播放的四喇叭收音機抬走,不久,這些老古董就會出現在一座新建的——似乎專門是為他們而建的博物館里。
韓邦凱,蛇口工業(yè)區(qū)第一期企業(yè)管理培訓班的英文老師,在澳洲和蛇口兩地定居。在蛇口時,他幾乎天天來,“今天捐一張照片,明天再捐一張”。
這些展品將如何被放入一個空間,并引起更多人的興趣,策展團隊開始時躍躍欲試。策展團隊里的成員大部分是在 1980 后出生的,有建筑學的背景,他們努力想讓歷史博物館擺脫一點說教意味,和現在的年輕人建立聯系。
這并非什么不切實際的想法。改革、開放向來是新鮮年輕的詞匯,三四十年前的蛇口對當時年輕人的吸引力是巨大的,更自由的言論氣氛,更高的收入——可能是內地的五倍十倍還多,這里還提供見識,無論是專業(yè)知識還是娛樂活動,不管是從哪里獲得的,可能是圖書館、新聞沙龍、免費的露天電影院,也可能是擠滿外國人、模仿香港蘭桂坊的酒吧群。
招商局通過競標的方式尋找設計團隊,雖然最后中標的團隊是招商局年長的官員們投票決定的。除此之外,前期策展團隊也幾乎沒有接到任何來自招商局管理層的明確指令,比如展覽需要遵循什么風格,突出哪些重點。不過,展綱是事先就確定好的,它確定了基調。他們參考了中國國家博物館的“復興之路”展覽,《北京青年報》稱,這個展覽“通過 1280 多件套珍貴文物和 870 多張歷史照片回顧了近代中國人民一百多年間為實現民族復興進行的艱辛拼搏,特別是中國共產黨帶領團結全國各族人民爭取民族獨立、人民解放、國家富強、人民幸福走過的光輝歷程?!?br/>
更多設計上的參考來自一個墨西哥博物館,記憶和寬容博物館 (Museum of Memory and Tolerance)。這是個無論從建筑設計還是展品內容上來說都相當出色的反種族屠殺主題博物館,一些人認為,它存在于一個發(fā)展中國家是個奇跡。蛇口改革開放博物館的策展團隊看重它在處理宏大主題時不過分沉重,“調性剛剛好”。
展館的設計施工從 2017 年年初開始,最終呈現為計劃中的現代工業(yè)風格,大量的水泥石灰面,射燈模仿美術館的照明,策展團隊希望這能讓整個展館看起來更酷。但還是有一些地方打了折扣,比方說相片框的材質使用了鋁塑板,在宣傳展中,這是最常見的材料。策展團隊認為設計施工方有時候很偷懶,他們太熟悉中國各類近代史展館的通常做法了,沒有更多的新想法。
蛇口改革開放博物館,圖片來自設計互聯官網
不過,包括招商局的高層官員和參觀者現在都反饋說,展館的燈光太暗了,同時走道設計得太窄,人流高峰期時很不友好。他們倒沒覺得展覽在材質、字體這些設計細節(jié)上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
但一些批評者認為,問題不止于此。
譚子青一開始就意識到這座展館是個政治任務。在后來訪問美國尼克松博物館時,譚子青認為她看到了一個不錯的政治展館模板,但她明白,同樣的做法可能很難在蛇口改革開放博物館實現。問題不在設計上,譚子青覺得問題出在,到底要呈現什么。展覽館里太多領導合照了,它們盤踞在好不容易收集來的民間記憶之上,幾乎是注定的。
在展品征集階段,蛇口社區(qū)基金會曾向招商局提交一份詳盡的計劃書?!斑@已經是展綱了!”譚子青轉述甲方招商局一位工作人員的稱嘆。不過,這沒能說服甲方改用這份更“有人味兒”的展綱?;饡A袅诉@份民間展綱,把它用在一本精裝大開本的紀念冊《記憶蛇口——蛇口改革開放博物館展品征集實錄》里。這本紀念冊不對外發(fā)售,只在小范圍內流通,但同樣獲得了招商局的經費支持,同時在內容上也應招商局要求,刪改了一些不合適的說法。
紀念冊選錄了超過 100 份口述,它們來自展品征集過程中十幾個小時的采訪和十六場座談。這些談話還被收錄進一段不到 1 小時的視頻。視頻中,頭發(fā)已經花白的蛇口人說,那時候在蛇口工業(yè)區(qū)做的所有事情都圍繞著人得到解放。那時候的改革,給人的感覺是全方位的改革,包括經濟,也包括政治、思想文化。
去年開館當天舉辦的“思想者漫談”活動上,博物館策展團隊邀請了前《南風窗》主編秦朔、已在中國內地下架的談話節(jié)目《鏘鏘三人行》的嘉賓和主持許子東、竇文濤談談蛇口。今年“思想者漫談”活動尚未有明確的計劃,因為還沒有獲得明確的答復,是否可以進行。
今年 6 月 2 日,蛇口改革開放博物館開館不到半年,開始“閉館升級”。除了解決照明和過道的問題,還會增加更多和中國共產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以及國家主席習近平相關的內容。
事實上,這里只是蛇口改革開放博物館的臨時展廳。招商局希望把蛇口改革開放博物館建在“微波山”上?!拔⒉ㄉ健笔悄仙侥_下一個不到三層樓的小山包,即便深圳人也不熟悉它的叫法,但它一度意義重大。 1981 年,這里建立了最早的微波通訊站,頂住了可能危及國家安全的批評,蛇口、深圳、香港之間的電話開始可以直撥。當時中國內地的電話系統(tǒng)還在使用需要話務員的老式交換設備。
與博物館一起的,還有一個整體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主體公園”計劃。不過,因為一家山頂餐廳的合約尚未到期,所有計劃都被擱置了。
蛇口當時備受爭議的口號“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現在就立在微波山的山腳。這個口號被做成過各種不同材質的標語,立過山頭,也在國慶花車上現過身,現在涂上金色看起來也不太起眼,還不如它的衍生品——兩塊“別影響我的”“效率”的冰箱貼讓人眼前一亮。這是博物館策展團隊在開館前征集的文創(chuàng)設計品。
圖片來自設計互聯官網
作為臨時方案,改革開放博物館被暫時放進了一個有設計感的現代風格建筑里,建筑由 1993 年普利茲克獎獲得者、日本建筑師槇文彥設計,外立面是三個扁平的盒子。分布在這些盒子里的,最出名的要數 V&A,這個維多利亞女王和她的丈夫阿爾伯特親王命名的博物館在展覽界素享盛名,它選擇在中國深圳開了一個分支機構,與招商局旗下的設計互聯團隊合作,合約為期兩年。
早年的“工業(yè)城市”深圳為了改變城市氣質已經做了多年努力,它把工廠外遷到了周邊的城市東莞、惠州,歡迎互聯網公司,和時髦的 Fin-tech 公司,現在它還打算借由南方的廣告?zhèn)鹘y(tǒng)重塑一個設計之都。
圖中的白盒子為蛇口改革開放博物館和 V&A 的所在地,圖片由設計互聯提供
我們最初就是在探訪 V&A 時發(fā)現改革開放博物館的。但大多數時候,沒人會大膽想象一樓的 V&A 展覽和二樓的改革開放博物館能互相帶動人流,它們屬于完全不同的兩類人。
12 月 26 日蛇口改革開放博物館向公眾開放后,最多的時候一天超過 2000 人前來參觀。人流量遠遠超出了博物館策展團隊的預期,他們本以為最多每天也就幾百號人。參觀者的來源很多,除了個人訪客,黨政機關和國有單位會組團前來,學校也認為這是公共教育活動不錯的選擇。
在深圳,可供公共教育的歷史博物館不多,這座城市的歷史本身就很短。在蛇口工業(yè)區(qū)籌建一年多后,1980 年深圳經濟特區(qū)才獲批成立。
這個城市如今擁有超過 1250 萬人口,在 2017 年創(chuàng)造了 22438.39 億元人民幣的 GDP,和香港的 GDP 差距縮小至 611 億元。它的城市中心從羅湖轉移到福田,現在更多的地標建筑正出現在騰訊總部的所在地的南山區(qū),這個區(qū)在 2017 年的人均 GDP 超過了 5 萬美元。但所有這些東西與蛇口都沒有太大關系。
實際上大約在 1980 年代末之后,它就是另外一個地方了。1992 年,蛇口被歸入深圳市南山區(qū)。蛇口工業(yè)區(qū)在行政區(qū)劃上不復存在,盡管招商局還管轄著這個區(qū)域里大片土地,它的權力隨處可見。
4 月 23 日是袁庚的誕辰 101 周年。蛇口社區(qū)基金會在這天組織了一場本地的論壇,討論蛇口如今是否還是座宜居的城市。這是一些人理解的袁庚精神和蛇口值得傳承的部分:如果剝離形而上的討論,蛇口在建立之初就是希望讓人們過上舒適的生活。
余昌民曾是蛇口工業(yè)區(qū)的政策辦公室主任,他在蛇口社區(qū)基金會制作的一段視頻中說,早年他想到了一個關于蛇口的比喻,蛇口就像愛迪生的燈,只亮了 8 分鐘,但這不要緊,要緊的是之后世界一片光明。袁庚也認可這種說法。
題圖攝影 好奇心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