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填湖建別墅仍在售 官商勾結破壞世界級景點

　　云南大理原市委副書記、市長段力因在“洱海天域”別墅項目違紀違法問題已被開除黨籍、開除公職，涉案6人也被嚴厲查處。然而，記者近日調查發現，這個錢權交易催生的“腐敗項目”，在對洱海生態環境造成難以修復的破壞之后，又披上了合法外衣，仍在對外銷售。云南省紀委官員潘玉良透露，“洱海天域”項目背后，存在嚴重的行賄受賄行為。洱海南岸情人湖的湖面全部消失，遭到了永久性破壞。

　　2010年6月8日央視《新聞1+1》播出《被“謀殺”的情人湖》，以下是節目實錄：

　　主持人(董倩)：

　　歡迎收看《新聞1+1》。

　　滄海變桑田，人們常常使用這個成語來比喻世事變化之大，今天我們要說的情人湖是云南大理洱海的一部分，那個地方景色非常美，這些年來，情人湖一直被圍起來搞建設，圍欄拆除之后，人們發現變化真的是很大。因為滄海變別墅了，我們來體會一下這種反差，圖片上左邊這一側是1990年的時候，大家看到的是情人湖的美景，同樣的地方，20年過后，我們看到的是一片別墅。為什么這種事情能夠發生呢？

　　(播放短片)

　　解說：

　　蒼山雪，洱海月，洱海月照蒼山雪，美麗的洱海是大理的名片，而和洱海連成一體的情人湖更令人流連忘返。

　　歐陽讓權(市民)：

　　(情人湖)起碼都是10畝以上，可以在這里面游艇，劃船，那些玩這些的年輕人。

　　解說：

　　60歲的歐陽讓權與黃國鳳是土生土長的的大理人，情人湖見證了他們的愛情，二人結婚后，就定居在洱海邊，但是現在愛情依舊，曾經熟悉的情人湖卻不見了蹤影。

　　黃國鳳(市民)：

　　(原來)有橋有水，有花的，多漂亮，被他們整成房子去了，確實太可惜了。

　　解說：

　　五年前，洱海花園開始封體施工，五年后，當大理市民再游洱海公園時，卻驚訝地發現，情人湖已被填平，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的別墅。驚訝、憤怒還有痛心，有市民就寫下了這樣一行字，“昨日游團山，歸來淚滿襟。滄海變豪宅，何是情人湖？”所有人都在問，究竟是什么能讓滄海變豪宅，究竟是誰謀殺了情人湖。

　　字幕提示：

　　新聞播報

　　解說：

　　6月4號記者從云南省紀委獲悉，已查實廣受社會關注的洱海天域房地產項目，從一開始就存在嚴重的官商勾結，行賄受賄等違紀違法問題，項目上馬擅自更改規劃，侵占情人湖規劃水域面積，致使情人湖遭受永久性破壞。

　　解說：

　　洱海天域，一片瘋長在情人湖上的別墅群。2003年，大理市大力招商引資，發展旅游業。據云南省紀委通報，當年12月，大理州原州長助理郭宏峻等人引入云南一家公司，取得洱海天域項目開發權。不僅如此，在開發商開發過程中，他們還擅自更改了項目的性質和設計規劃。盡管政府原來的規劃曾明確要求，要保留情人湖70%的湖面，但是現在情人湖湖面已經全部消失了。

　　字幕提示：

　　“2005年，多臺挖掘機轟隆隆就來推土填埋情人湖，我們幾個村的人堅決反對，但眼睜睜看著美麗的情人湖被填埋，就像看著自己的親人被殺死一樣。”

　　——大理網友

　　解說：

　　一座城市的榮耀，一個人的夢，這是洱海天域的廣告，現在看來，這真是一個大理市民的惡夢。

　　2006年6月2號，原建設部辦公廳曾向云南省建設廳發出通知，要求停止洱海風景區內的違規開發建設。

　　李若冰(中建穗豐置業有限公司行政部經理)：

　　叫停這個事情，我們雖然有一定的擔心，但對它的擔心并不是很大，因為我們是通過正當的手續，每一步都是通過正當手續辦下來的。

　　解說：

　　于是這個距離洱海最近處不到10米的項目，一直沒有停止。

　　陳東發(大理市規劃局局長)：

　　由于當時過大追求建設的速度和發展的需要，在全面估計，或者說照顧到，市民的歷史情結，感情的這個角度上，我覺得確實有一定的欠缺。

　　解說：

　　美麗的情人湖就這樣在人們的視線中消失，冷冰冰的鋼筋水泥，替代了它曾經溫存的水面，或許在愛情人湖的人們看來，這一叢叢別墅就是一個個問號，帶給人們的不僅僅是嘆息和遺憾。

　　字幕提示：

　　大理市原市委副書記、市長段力涉嫌收受房產商賄賂和禮金400余萬元。

　　大理州原州長助理郭宏峻涉嫌收受一套價值100多萬元的商品房、歐米茄手表兩塊。

　　大理市原副市長方元涉嫌收受賄賂和禮金近40萬元，涉嫌造成上百萬元國有資產流失。

　　大理市政府責令相關部門對業主違反協議的行為作出近4000萬元罰金。

　　主持人：

　　王教授您看，填湖蓋別墅這個事，從開始到現在是五年的時間，這期間不是說沒人管過，剛才短片提到，2006年的時候，現在住建部，原來還是建設部的時候辦公廳就讓他們停，結果現在五年過去了，非但沒停，還在賣。您分析什么原因？

　　王錫鋅(特約評論員)：

　　一個大型的違法違規的項目持續五年，這么長的時間，我覺得只有兩個方面的原因：一個就是內部監管形同虛設，還有一個外部監督同樣形同虛設。本來我們在許多建設整個過程中，都有很詳細的職能分工，法律上有很多的監管，比如說規劃、用地、建設等等這一塊兒都有監管。什么樣的力量讓這種監管能夠失靈呢？同樣的，外部的監管其實在整個建設過程中，特別是涉及到這么重大的這樣一個過程里面，本來也有很多的公眾監督，即便你給它圍起來，那不是挖地道，老百姓還是知道的，其實不光有自上而下的住建部原來的通知，其實有當地老百姓去政府反映，但所有這些都失靈。其實最直接的原因還是像我們片子中所說的的，嚴重的官商勾結。

　　主持人：

　　這事完了沒有？因為我們看官員已經被查處了，罰款也罰了，到此為止了嗎？

　　王錫鋅：

　　如果完了話，那情人湖被謀殺，真的是死的太冤了。我覺得這里僅僅是一個開始，因為我們在這里看到，如果我們說這里面存在著嚴重的官商勾結，嚴重的違法違規，為什么我們有那么多的法律制度卻可以很輕易地被幾個官員操作一下，就能夠越過。這里面除了對官員這樣一種處理之外，制度上的反思，顯然是非常重要的，不然的話，我們后面類似的情況發生可能是無法避免的。

　　主持人：

　　情人湖現在已經被埋了，而在上面蓋起來的別墅仍在熱賣，我們來看一下。

　　(播放短片)

　　解說：

　　對于這個本身就需要好好進行論證的商業開發，面對今天這個現狀，當地政府到底應該怎么處理？

　　今天人們失望的發現，這個填埋了情人湖建起來的樓盤，在距離大理市政府承認該項目存在違規行為，一個多月后，還在繼續銷售。

　　陳鵬(新華社云南分社記者)：

　　應該說是在熱賣當中，當地工作人員、售樓人員，都比較看好它的前景。他們就覺得，這是一個稀缺資源。

　　解說：

　　據了解，洱海天域每平方米的售價為15000元至25000元。到目前為止，開發商聲稱，已經售出了60%以上。

　　陳鵬：

　　他們就覺得，所有的程序都是合法的，他們覺得是無可厚非的，不能因為個別官員被查處，而停止整個項目的一個推動。

　　解說：

　　洱海天域賣的理直氣壯，今天有媒體評論說，對違法者不僅要進行高額罰款，給予黨籍國法處分，而且要堅決拆除違章建筑，恢復風景原貌。

　　事實上，與大理市政府選擇留這一做法不同的是，最近有些地方在面對一系列的違章建筑時，選擇了另外一個字“拆”。

　　字幕提示：

　　5月13日新聞

　　主持人：

　　今天在深圳一座非常知名的，被稱為最牛違章建筑的海上皇宮開始被拆了。

　　解說：

　　這個在深圳被稱作最牛違章建筑的海上皇宮，建設耗資近億元，是一座不對外營業的豪華私人會所。它在2003年興建，2005年相關部門認定為違法建筑，但之后一直屹立不倒，照常運轉。直到今年1月，廣東省海洋與漁業局成立調查組，進行了全面調查，認定海上皇宮非法占用海域，事實清楚，證據確鑿。5月13號，海上皇宮在堅持了七年之后被拆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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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幕提示：

　　6月3日新聞

　　主持人： 

　　在5月4號，國土資源部發布的四個土地違法建設督辦案件當中，北京懷柔區楊宋鎮違法建設小產權房案名列其中，這兩天當地32棟小產權房已經被強制拆除。

　　解說：

　　違法違規的建筑項目一個一個被拆除，填埋了情人湖建起來的洱海天域卻還能熱賣，違法的相關人員被處理了，項目的違章4000萬元罰款也繳了，但畢竟別墅建起來了，情人湖沒了。有人在問，難道情人湖就只值四千萬元。

　　寸亞平(大理州民族事務委員會政策法規科科長)：

　　如果不殺一儆百，那么我們下一步，有更多的情人湖，更多的洱海水面要被占用，因為政府做了這個示范以后，不可收拾，有法規，我們就必須依法規，違法必究。

　　主持人：

　　王教授剛才咱們說到，這個事完沒完，您說沒完，但是我們剛才看完一個片子就覺得這事的確是沒完，為什么，它還在賣，這能叫完嗎？但問題是，為什么在大理市政府相關官員說承認，這件事我們有違規行為之后，這個別墅還能再賣，什么原因？

　　王錫鋅：

　　我覺得這正是我們看到整個違規建筑，違規侵占情人湖水面這種情況，我們把它沒完的一個原因，因為今天我們看到，省紀委僅僅是報道，對于六位官商勾結，行賄受賄的官員，現在有一個說法，而且后面要進入司法程序，但這里我們必須注意到，這僅僅是對這些人行賄受賄，官商勾結的這樣一種制裁。所以一碼歸一碼。

　　另外一方面我們看到，這種違法建設起來的所謂別墅區，到底是合法還是違法，毫無疑問，我覺得這是一起非常典型的違法建設事件。

　　主持人：

　　您說到這兒今天我看了一個非常有意思的評價，說雙規加罰款，是不是等于漂白，就沒事了，就合法了，這個等式成立嗎？
　　王錫鋅：

　　如果說這樣的等式成立的話，與其說是處理這樣的違規違法行為，不如說是在換一種方式在鼓勵類似的違法行為。

　　主持人：

　　您看為什么，剛才我們看到片子里面，新華社記者在采訪的時候，就是這個項目的開發商說得理直氣壯，他說我覺得所有的程序是合法的，無可厚非，不能因為個別官員的被查處，就影響我們這個項目，您怎么看他這個說法？

　　王錫鋅：

　　我覺得這里面可能，如果僅僅是從這樣一個商業項目的操作來說，他這種表述，我想他自己心里可能非常清楚，但是我們從現在能夠獲得情況來做一個判斷，毫無疑問，云南省紀委的處理辦法里面，其實明確講到了，對官員要追究他的責任，雙開也好，移送司法也好，但是對這個項目，其實在處理決定中，也說得非常清楚，那就是擅改規劃，違法侵占了情人湖水面，這里面其實是對于項目的定性，項目定性，如果說擅改規劃，或者說違法侵占水面的話，是非常明顯的違反規劃來進行建設的行為。所以這個建設毫無疑問存在著違法，這樣的違法絕對不能通過一些官員的落馬，加上一些所謂的罰款，就能漂白，如果漂白的話，這樣的違法違規是不是成本太低了。這就是我們說的，如果說就此打住，違法漂白成合法，可以繼續銷售了，那以后真的就像剛才那位執法的科長說的，那就在等于鼓勵別的人，這就開了一個很壞的先例。

　　主持人：

　　那您覺得，是不是現在應該不管他銷售成什么樣，應該到此馬上停?。?

　　王錫鋅：

　　其實我們在法律上，這里是非常清楚的，我們來看PPT(《中華人民共和國城鄉規劃法第六十四條》)。其實這里面這種違法違規的情況，我們城鄉規劃法已經講的非常清楚，首先在這里講到，限期拆除，不能拆除的沒收實物或者違法收入。所以兩種情況，第一種一定要拆，如果從長遠來說，為了恢復生態的原貌，為了保護當地的旅游資源和環境，毫無疑問，我覺得應當先去拆除。在目前情況下，如果不拆除的話，這樣的違法違規建設如果能讓違法者去獲益的話，這能叫什么制裁呢？

　　主持人：

　　我們看到現在官員被查處了，房地產公司被罰款了，那么愛情人湖，關心情人湖的人們，必然問這樣的一個問題，這些處罰能夠換來情人湖的死而復生嗎？

　　(播放短片)

　　解說：

　　如今消失了的情人湖已經成了大理人心中的痛，他們呼吁恢復濕地生態，還情人湖原貌，可是一排排別墅已經建成，文明天下的情人湖還能恢復原貌嗎？

　　今天的人民日報也對此發表疑問，事實上，在云南省紀委的查處通報里，并沒有提及情人湖如何善后。

　　寸亞平：

　　現在我們市民要求的就是要還湖于水，還園于民，還是把情人湖歸還為原來的情人湖，把這個洱海公園還是，還老百姓一個原來的洱海公園。

　　解說：

　　根據新華社的報道，專家分析說，已遭破壞性開發的洱海，若要恢復生態系統相當棘手，目前這一項目已完成80%的工程量，建設投資3.3億多元。

　　如果拆除別墅和酒店，恢復原有的生態系統，投入將更大，這個成本又該誰來支付呢？對此，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大理官員說，“只能這樣了，大理馬上要在洱海東岸、西岸和北岸建設三大濕地公園，算是對情人湖消失的額外補償吧。”

　　陳鵬：

　　情人湖他們認為也就30畝，但是比起那三大塊濕地的面積來說，其實還是挺小的一部分。而且還是在洱海以外的地方。

　　解說：

　　情人湖還能回來嗎？還情人湖的困境并不是第一起，在很多地方的景區，都發生過類似的事情。

　　2007年，廬山森林公園內當地一些干部與富商損毀國家生態工業園，違規興建私家別墅，導致這一景區搶建別墅成風，后被拆除。

　　2008年4月，福州市拆除了古山國家級風景區內14處違建別墅。

　　2008年7月，黑龍江五常市龍鳳山國家3A級森林公園內被發現毀林建別墅。

　　2010年1月，連云港市政法委副書記的家人在當地花果山景區修建豪華別墅，經人舉報后自行拆除。

　　這一件件本屬于公共財產的風景區，卻淪為一些人后花園的案例，不得不讓人們深思，洱海天域的一棟棟別墅就是一封封舉報信，美麗的情人湖還能再回來嗎？

　　主持人：

　　問情人湖能不能回來，實際上換個問題，就是這個別墅要不要拆，剛才短片里面已經說了這個問題，拆它的成本是很大的，因為80%的項目已經建設完了，本身就投資3.3億，如果你要拆，投資會更大。您覺得有可能拆嗎？

　　王錫鋅：

　　首先我們在回答可能之前，還是要重申一下。

　　主持人：

　　依法。

　　王錫鋅：

　　要不要拆，這個問題我覺得非常簡單的，要不要拆，我覺得從法律上來說，我們剛才已經講的很清楚。

　　主持人：

　　必須拆。

　　王錫鋅：

　　從社會意義上來說，剛才說了，在情人湖上面建起了一棟棟的別墅，其實就是一封封的舉報信，我覺得也是一聲聲的吶喊，如果說這樣的東西留在那里，我覺得是這個城市一些恥辱柱，它不是你的名片。

　　主持人：

　　您是這么說的，但是剛才短片里面同樣說了，有一位當地的官員說只能這樣了。您覺得呢？

　　王錫鋅：

　　只能這樣，我不知道考慮了其他什么方案沒有，這里只能這樣，其實我們應該放到前面所討論的那個問題中來理解，我們今天這樣的處理到底是可以說塵埃落定了，還是僅僅是一個開始，后面有沒有其他的利益鏈條，為什么我們要問這樣的問題呢，因為很顯然，這一塊兒要不要拆，我覺得法律上已經定了，為什么我們要，這個官員會說只能這樣，難道說法律就要讓位于這種違法的既成事實嗎？

　　第二，如果從環境來講，成本的考慮當然是一個很重要的方面，但是最重要的方面是這種生態環境的恢復，還湖于民這樣一種承諾，要不要實現。如果不去做的話，那損失的成本又有多大呢？

　　主持人：

　　您剛才說到一個詞，叫還湖于民。當地也有官員同樣說了，我們只能這樣，同時我們也沒閑著，我們還是要在洱海其他三個方向新建比情人湖大得多的濕地，因為情人湖不就30畝嘛，您覺得這是不是有點貍貓換太子意味在里面？

　　王錫鋅：

　　一方面我覺得比較荒誕，因為本來我們有一個天然的情人湖，是洱海很重要的一個部分，現在把它填了以后，官員后來解釋說，沒關系，我們在東西北這三方面我們可以再大規模地興建，一方面在破壞，另外一方面要耗費巨資來興建，這本身自相矛盾。

　　第二方面，我們也看到，既然你在東西北這三方面都可以來興建濕地，那么這一塊兒，剛剛要建成的這一塊兒，為什么不能把它拆掉，為什么不能夠還湖于民，因為公園在這里我們強調，洱海公園強調的是公，今天這樣的公園變成了別人私家的花園，后花園，這種由公變私，我們剛才已經說了是違法違規的，這種違法違規的形象，我覺得從法律上來說，從社會上來說其實不是一個能不能的問題，而是要不要，愿不愿的問題。

　　主持人：

　　今天我也看了一些資料，有一些環境方面的專家也出來說，說如果因為它畢竟是在濕地之上蓋起來的建筑，如果把它拆了，對于濕地的損壞已經是不可逆轉的了。是不是拆這個問題？您怎么從生態的角度看這個問題？

　　王錫鋅：

　　我覺得當然這里面不僅僅要講法律，要講社會關注，當然也要講有科學決策，從科學決策來說，我覺得也許專家講的有他的道理，我不是這方面的專家，所以我不好去評價，但是我想這種恢復可能是一個程度的問題，恢復可能還有一個時間的問題，也許我們現在無法恢復到原來的樣子，從這一方面來說，這恰好提醒我們一個決策的錯誤，一種官商勾結，制度失靈帶來的這種錯誤，的確有的時候我們要付出代價，但我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