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江南造船廠可能成為工業(yè)博物館

　　在離休20年的清閑日子里，江南造船廠仍然是王予迥老人生活中的重要部分。

　　幾乎每次造船廠的老干部會議，他都在場。就是不開老干部會議時，他也樂意去廠區(qū)里轉轉，看那幾十年來幾乎一成不變的舊廠房，聽那再熟悉不過的鐵錘敲打鐵片“叮叮當當”的聲音。

　　王予迥是1984年從江南造船廠離休的，之前，在浦西黃浦江畔這個叫高雄路2號的地方，他呆了整整35年，對造船廠的歷史爛熟于心。

　　今年7月，根據(jù)2010年上海世界博覽會的總體規(guī)劃，江南造船廠將被整體搬遷到長興島。此時，位于長江口的這個小島上，一個現(xiàn)代化的新“江南造船廠”已開始顯露雄姿。

　　老人舍不得的是“老江南”的百年基業(yè)。因此，當記者提起今年3月全國“兩會”期間，36名全國政協(xié)委員聯(lián)名提案，建議在江南造船廠原址擇地建設中國工業(yè)博物館時，已經(jīng)知道提案的他又激動了：“這地方一定得好好保留。”

　　王予迥老人的想法代表了絕大多數(shù)人。在他們看來，造船廠雖然搬了，但和那些移不走的船塢、廠房一樣，搬遷帶不走積淀在這片土地上140年的歷史和滄桑。

　　中國近代工業(yè)的縮影

　　從南浦大橋往下望，靜臥在黃浦江邊的江南造船廠清晰可見。

　　人們對它的最初印象來自那略顯破舊的廠房、高聳的吊臂和時刻在打造中的巨輪，但就和紙上堆砌出來的江南造船廠一樣，它仍然是陌生和疏遠的，因為很少有人能進入防備森嚴的廠區(qū)。

　　江南造船廠的前身是140年前清政府直屬的江南制造總局。1865年清朝洋務運動早期，兩江總督李鴻章買進虹口的美商旗記鐵廠，開始自行制造火藥和槍支。據(jù)史料記載，當年9月在奏報清廷的奏摺中，李鴻章曾有如下解釋：“正名辦物，以絕洋人覬覦。”

　　1867年，江南制造局從虹口租界遷至黃浦江畔的高昌廟現(xiàn)址，逐漸成為赫赫有名的江南造船。

　　對江南造船廠，學界一致評價是“中國近代民族工業(yè)的發(fā)源地”。這里不僅誕生了中國第一家近代企業(yè)，也誕生了中國第一批正規(guī)產(chǎn)業(yè)工人、第一艘機動兵輪、第一磅無煙火藥、第一門工業(yè)火炮，甚至第一爐鋼，那是在1891年。

　　江南造船集團宣傳部部長曾明介紹說，目前，造船廠里現(xiàn)存至少十處具有保護價值的老建筑，如清朝同治年間李鴻章剛剛建廠時的1＃、2＃船塢，1867年設立的江南制造局翻譯館全木結構樓房，1931年建造我國第一架水上飛機時的機庫，以及走出新中國十幾位將軍的“紅房子”等。

　　2＃船塢遺址，是1867年開挖的第一個船塢，最早為木樁土塢。1918年，中國最早的萬噸輪“官府號”以及其他三艘萬噸級巨輪，就是從這里下水，驚擾起世界的目光。船塢經(jīng)過多次改建、擴建，一直使用到今天。位于造船廠東大門右側的翻譯館舊址，現(xiàn)為職工醫(yī)院門診部，仍然保持了1867年間的建筑結構。李鴻章會同曾國藩在上海創(chuàng)辦江南機器制造總局后，就是在這里開始了中國近代科技的探索。1867年，當時的大翻譯家徐壽、華蘅芳調入此局，開始與外國人合譯西方近代科技書籍。

　　在學界看來，在清代尋求自強之路的洋務運動背景下產(chǎn)生的江南造船廠，不僅是中國百年近代工業(yè)的縮影，同時也是中國近代史的縮影，幾乎見證了中國近代以來的所有重大事件，而這正是全國政協(xié)委員建議保護原址的初衷。

　　老工人的回憶

　　王予迥對江南造船廠的記憶則從1949年開始。那時他是一名軍人，當所在的海軍部隊進駐并接管江南造船廠后，他留了下來。

　　在之后的35年里，他和造船廠一起經(jīng)歷了炮火的洗禮、“文革”的十年動亂以及改革開放后的小“陽春”，目睹了它從一個滿目瘡痍的廢墟，變成為中國最大的船舶制造基地之一。新中國成立以來工業(yè)發(fā)展的每一個印跡，幾乎都能從它身上找到。

　　江南造船廠是海軍工廠。上海剛解放不久，為抑制中國海軍裝備實力的增長，蔣介石就派人重點轟炸了江南造船廠。王予迥至今記憶猶新：1950年著名的“二六大轟炸”對造船廠造成極大破壞，全廠三四千名工人夜以繼日地干，終于使工廠重新運作。

　　“當時造船廠留下了兩艘國民黨‘王牌’軍艦：英國的‘重慶號’和美國的‘南昌號’。我們將這兩艘軍艦進行修復，裝備新中國的海軍。因為不熟悉，軍艦修復過程中，甚至出現(xiàn)了將陸軍的榴彈炮改裝到軍艦上的笑話。”回憶起當時的狼狽情形，王予迥忍不住笑了。

　　這兩艘軍艦，后來在1955年的一江山島戰(zhàn)役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1950年代中期開始，在蘇聯(lián)幫助下，第一艘潛水艇、第一臺萬噸水壓機、第一艘萬噸輪“東風號”紛紛在黃浦江邊建成。如“東風”號，是新中國成立后第一艘自行設計、主要材料和設備由國內配套的萬噸級遠洋貨輪，代表了當時中國的造船能力。

　　“一艘海船就是一個小城市。”王予迥坦言，當時技術落后，自行生產(chǎn)潛水艇是極為不易。為了保密，工人們在生產(chǎn)潛水艇的工地邊上筑起了大壩，檢驗鋼板焊接質量的伽瑪射線則專門從蘇聯(lián)引進，裝有伽瑪射線的小鉛球從蘇聯(lián)運到上海時，全程都有武裝人員保護。

　　“文革”前后，盡管政治風云變幻，作為軍工企業(yè)，江南造船廠的發(fā)展卻始終沒有停滯。這一期間，航天測量船、科學考察船等一批具有高科技含量的船舶也紛紛建成下水，其中就有人們熟悉的“遠洋一號”。時任副總理的王震，還親自將造船用的第一套遙控設備送到了造船廠。

　　1984年離休后未能親歷造船廠的發(fā)展，這對王予迥來說或許是有些遺憾，但也多了一份旁觀者的從容。改革開放后，各式船舶從造船廠駛向世界各地，中國海軍的第一次環(huán)球航行，神舟五號載人飛船的成功升天，功勞薄上也有“江南”的名字。

　　未來的工業(yè)博物館？

　　據(jù)上海市政協(xié)提案辦透露，關于江南造船廠的提案正在督辦過程中，結果尚未反饋，但種種跡象顯示，在江南造船廠原址上建設工業(yè)博物館，似乎已成趨勢。

　　著名建筑師、同濟大學教授鄭時齡院士在一篇關于2010年上海世博會選址情況的文章中曾指出，位于浦西的世博會選址規(guī)劃控制區(qū)域內大約有十余家工廠企業(yè)，是中國近代工業(yè)的發(fā)源地。在世博會場館的建設過程中，一些具有歷史價值和利用價值的工業(yè)建筑、船塢和構筑物應該得到有效保護并改造成船舶工業(yè)博物館、商業(yè)博物館和能源博物館等。

　　“世界上許多大城市的現(xiàn)代化，不是推倒舊建筑，而是在歷史地區(qū)注入新的生命。”他說。

　　在這方面，歐美等國已然提供了先例。來自同濟大學的另一名教授、著名城市規(guī)劃專家阮儀三介紹說：“倫敦發(fā)電廠的大煙囪就擺在那里，旁邊就是個博物館；舊金山的漁人碼頭，完全是舊廠房、碼頭，但現(xiàn)在是最時尚、地價最貴的地方。”

　　官方的共識其實早已形成。2002年12月上海申博成功后，有關部門曾派人做過詳細的實地調查，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上海市委書記陳良宇，市長韓正等領導也先后對此問題表態(tài)。韓正表示，老的船臺、廠房，全部要保留。

　　曾明眼下正忙于收集、整理江南造船廠的實物和資料，實物展品包括設備、工具和產(chǎn)品等，為建“船史博物館”做準備。

　　2005年3月1日，曾明告訴記者，有關材料已按要求全部遞交世博事務協(xié)調局、市規(guī)劃局和文管委。但由于涉及到世博會新舊規(guī)劃的協(xié)調問題，建工業(yè)博物館的構想仍有些難度，他們還在等待。

　　市規(guī)劃局并未透露相關細節(jié)。有關人員只是表示，近期可以拿出綜合意見。

　　或許，改變的只是如何更好地保護。就像造船廠前面的制造局路和局門路，雖已幾度翻新，只有依然保留的路名，不經(jīng)意間露出歷史。

　　國內外類似工業(yè)博物館

　　天津近代工業(yè)博物館：坐落在天津紅橋區(qū)運河經(jīng)濟商貿區(qū)，建筑面積約1.7萬平方米，即將動工。館藏內容將集中展示天津自開埠、建制到繁榮的進程，以及以“三條石”制造業(yè)為代表的天津近代工業(yè)發(fā)展史。

　　英國皇家兵器博物館：原在倫敦的英國皇家兵器博物館，是歐洲最古老的公立博物館，它不僅是英國的觀光景點，更是史上重要的軍械庫。珍藏特點包括自古以來的寶劍、軍刀、槍枝等兵器以及帽子的鋼鐵襯里、鎧甲護手、大象盔甲等護具。后把總部遷到利茲廢棄的工業(yè)區(qū)，是倫敦以外惟一的皇家博物館。

　　德國魯爾洗煤廠：德國的魯爾工業(yè)區(qū)原先有著全德最大的洗煤廠，隨著產(chǎn)業(yè)結構的調整而淪為廢墟。德國人從生態(tài)環(huán)境和人文環(huán)境出發(fā)，成功地對魯爾進行了改造，把荒廢的工廠變成了豪華的餐廳等休閑場所。如今，魯爾不僅成為德國知名的人文時尚旅游景點，還在前兩年被評為世界文化遺產(chǎn)。

　　奧麗安娜號游輪博物館：奧麗安娜號是一艘英國皇家退役游輪，也是目前世界惟一的大型船舶博物館，巨輪內有54處特設景區(qū)，眾多的人文景觀極具觀賞價值。奧麗安娜號始建于1957年，1960年12月3日首航。1998年11月“奧麗安娜號”作為中國人擁有的惟一一艘世界歷史名船落錨上海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