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文物古建身陷占用困境

[img]/upload/news/200492710401571.jpg[/img] 　　“請問‘崇禮住宅’在哪兒？”記者在北京東四六條向一位老住戶詢問道。 “有站崗的兩個院子就是?！边@位老住戶對記者說，“院子里住了五六十戶人家，是中國輕工業聯合會的宿舍。”　 據北京市政府官方網站“首都之窗”的旅游信息介紹，崇禮住宅是清代光緒年間大學士崇禮的住宅。這座宅院坐北朝南，分為東、西住宅區和中間花園區。東宅的北房前廊后廈，內部有清代著名書法家鄧石如題寫的蘇東坡詩詞的硬木隔扇……此宅號稱“東城之冠”，是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崇禮住宅目前的門牌是東四六條６３號、６５號。果然如住戶所言，院門前各設一門崗，無論記者怎樣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門衛都是一句話：“這里是私人住宅，不能進！”沒能獲準進入只好退而求其次，在記者看來，在門口拍張照片也算不枉此行。不料，這一舉動竟引得門衛勃然大怒，一只大手攔住鏡頭：“不許拍照！” 　　嚴重隱患令人擔憂 “碰一鼻子灰的人何止你一個！”國家文物局政法處處長何戍中說，“我是一名國家文物局執法干部，但即便如此，在進入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大高玄殿檢查時，也曾被拒之門外?！焙问姓f，文物古建的一個重要作用是對社會開放，供公眾參觀，但目前大量被占用的古建筑基本處于“與世隔絕”的狀態。 北京市文物局提供的資料顯示：北京現存不可移動文物有３５００項，其中區（縣）級、市級和國家級的文物保護單位１０００項，未被列入文物保護單位的普查登記項目２５００項。這些不可移動的文物中６０％被單位和居民不合理占用。 “液化氣的引入、大功率電器的使用、取暖做飯的爐火、無鐵管保護的電線等火險隱患時刻威脅著古建筑的安全。”北京市文物局文物監察執法隊隊長郝東晨說。 郝東晨認為，目前最令人擔憂的是對國家文物保護單位，特別是世界遺產的占用。據統計，頤和園周邊被占用的頤和園古建有６處之多，占地達４萬平方米。天壇被占用的情況更為嚴重，除西北外壇內５８２電臺外，包括中小學、商店、廠區等３３個單位均占用了歷史上天壇外壇用地，占用面積多達３．７４平方公里?！? 據記者了解，不合理占用除阻斷了文物與公眾的聯系外，其最直接的后果是造成古建筑嚴重損壞。 北京市政協文史委員會副主任賈凱林說，坐落于景山西街的大高玄殿因管理使用不當每況愈下。始建于明嘉靖２１年（１５４２年）的大高玄殿，內部有大高玄殿、鐘鼓樓、東西配殿和乾元閣等，其中象征天圓地方的乾元閣，造型與天壇祈年殿相似，圓攢尖屋頂，覆以藍琉璃瓦，內部彩畫及藻井精美，為北京罕見。 “然而，大高玄殿內部損壞現象隨處可見，古建筑的石欄板被人為鋸斷，獸頭被車輛撞壞散落院內。雜物和煤堆已將百年古樹擠壓得奄奄一息?！痹S政協委員一同視察過大高玄殿的賈凱林談起院內情形焦慮萬分。 不久前經歷過護國寺火災的郝東晨，更是對大高玄殿狀況表現出了安全方面的憂慮：古建筑上飛線很多，電路未按古建筑安全消防要求走線；內部堆放大量易燃物品，存放大量雜物；一些古建筑被用作修理車間，內部使用電焊、氣焊，非常危險。 頤和園副園長高大偉告訴記者，頤和園周邊的一些附屬建筑目前均被外單位占用，包括清代的步軍統領衙門等。由于這些古建筑的占用者缺乏文物保護意識和知識，使得這些古建筑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損。不久前，記者到訪了這些曾名噪一時的院落，調查發現這些建筑中的一部分現已被用作中央黨校編制外人員的公寓。院落保護極其不力，院內隨處可見晾曬的衣物、堆放的雜物、倒在墻角的自行車，以及寫在漆皮斑駁的柱子上的黑色毛筆字…… 　　被“蜘蛛網”罩住的世界遺產 站在天壇祈年殿壇基上向西北眺望，可以清晰地看到密密麻麻的天線，有如一張張巨大的“蜘蛛網”。天壇公園副園長姚安告訴記者，“這是隸屬于廣播電影電視局的５８２電臺?！保担福搽娕_位于天壇外壇西北角，由１３組幾十米高的天線桿組成，天線群占地１０多萬平方米。 “天壇的建筑思想強調的是人與天的交流，最怕的是視線被遮擋?！币Π舱f，這些巨大的天線網與天壇古柏交織在一起，嚴重破壞了天壇的景觀效應。到此游覽的一些外賓甚至誤把那里當成了軍事基地，紛紛舉起相機拍照。 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下，記者深入天線網盡頭，試圖進入電臺院內一觀。此時，兩扇緊閉的墨綠色大鐵門阻斷了記者去路。問清記者來意后，門內隨即傳出了警覺的應答：“這兒不接受采訪?！? 姚安說，近年來，５８２電臺不斷增建房屋用于經營出租與職工宿舍。院內設有“廣電部興盟電視無線設備廠業務部”、“北京廣播電視、影視科技公司”等單位掛牌從事經營活動。此外，院內在派出所有戶口可查的居民有２５戶之多。 “對世界遺產造成嚴重景觀破壞的還有故宮西華門的屏風樓。”故宮博物院副院長晉宏逵說，上世紀７０年代修建北京飯店時，為了遮擋從北京飯店“射向”中南海的視線，在西華門南北兩側修建了５幢屏風樓。 “這幾幢樓往這一橫，西華門被淹沒在里面，連‘喘氣’的地方都沒有。常年有崗哨，平時軍車、班車進進出出，簡直就是在故宮里設了一個‘兵營’?！睍x宏逵說，當今科技如此發達，遮擋視線的作用早已不復存在。而與此同時，隨著國際輿論對世界遺產關注度的提升，屏風樓對故宮景觀破壞的弊端則越發突出。 　　數年“拉鋸”搬遷索要天價 從天壇公園提供的檔案資料看，１９７０年北京市建設局批地，５８２電臺遷至天壇公園西北外壇。從上世紀９０年代開始，天壇公園曾多次與電臺協商遷出事宜，但一直沒有結果。 據姚安介紹，１９９３年電臺向天壇公園提出更換天線桿，公園抓住這個機會馬上向上級單位北京市園林局請示，協調遷出電臺。次年，園林局兩次給市政管委寫報告。市政管委多位領導做了非常堅決的批示，要求電臺遷出。其間，公園也多次與電臺磋商遷出事宜，均未果。１９９８年，天壇申辦世界文化遺產，再次敦促電臺遷出。幾次交涉，５８２電臺均以“電臺仍在使用”為由不予理睬。 大高玄殿也遭遇了同樣的“拉鋸戰”。晉宏逵說，大高玄殿是明清兩朝的皇家私廟，緊鄰故宮神武門，是紫禁城的重要組成部分。新中國成立前大高玄殿即屬故宮博物院管轄。１９５６年，故宮博物院對大高玄殿進行了產權登記，有北京市人民政府房地產管理局所發“房地產所有證”為憑。 全國政協委員劉炳森等曾于１９９８年及２０００年分別向全國政協呼吁并提交議案，敦請把大高玄殿歸還給故宮博物院。２０００年１１月，古建專家鄭孝燮、羅哲文等還發出了《關于收回大高玄殿作為文化設施的倡議書》。 據北京市文物局介紹，幾經交涉，大高玄殿占用方終于提出了搬遷條件：二環以內５０畝熟地，外加巨額搬遷款?！斑@分明是漫天要價！”羅哲文說。 記者在調查中發現，古建筑的占用多為歷史遺留問題，騰退工作難度非常大。賈凱林說，新中國建立初期，首都需要大量的辦公用房，機關、軍隊紛紛“號”房子，一些古建筑相繼被占用。此后的幾十年間，由于社會對文化遺產的認識程度還比較低，一些單位占用古建筑的現象也時有發生。 記者在追尋古建筑被占用的來龍去脈時意外發現，古建筑被占用基本上是經過相關部門審批通過的。換句話說，古建筑的占用單位具有一定的“合法”性，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文物古建的騰退難度。 　　亟待建立騰退文物古建機制 采訪中，許多文物專家向記者表示，對文物古建，特別是世界文化遺產的占用，嚴重破壞了遺產的真實性和完整性。 以頤和園為例，高大偉說，園外古建與頤和園有著不可分割的歷史淵源。清朝最后十幾年真正掌權的是慈禧太后。慈禧駐園時，頤和園實際上起到了離宮的作用，是中國真正的政治中心。于是，頤和園周邊就出現了一些政府派出機構，包括當時的軍機處公所、步軍統領衙門、外務部公所等?；始覉@林的完整性和歷史真實性正是從這些園外附屬建筑中體現出來的。 接受記者采訪的業界人士普遍認為，文物古建騰退難主要是部門利益在作祟，占用單位沒有把文物當作全民族的文化遺產來對待。專家指出，文物古建是祖先的文化和藝術杰作，是人類文明史的見證，傳遞著豐富的歷史信息。對文化遺產的重視程度已經成為一個國家文明程度的標志之一。但在我國，對文化遺產的保護似乎還只是少數學者奔走呼吁的事情。 “目前很多重要的文物古建被一些部門不合理占用，不僅造成文物破損，也阻斷了社會與文物之間的聯系。大批重要的古建筑甚至被排斥在法律保護之外。”何戍中認為，應該尋求法律手段保護古建。 深諳文物古建的文化價值以及騰退之艱難的專家們干脆提出了一個“大而統”的方案。北京大學世界遺產研究中心主任謝凝高、北京市政協文史委員會主任何卓新建議，請中央辦公廳牽頭，協調國務院辦公廳、中央軍委辦公廳及北京市等單位，建立解決騰退文物古建的有效機制。 “如不出此重拳，恐難解決這一歷史形成之頑疾。”謝凝高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