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時尚? 時尚可以不花錢。時尚可以很簡單。品位這東西,完全不在于是否昂貴,而在于順乎自然,以人的舒適為起點,接下來全看手法高明不高明。 向我闡釋這番理念的,不
什么是時尚?
時尚可以不花錢。時尚可以很簡單。品位這東西,完全不在于是否昂貴,而在于順乎自然,以人的舒適為起點,接下來全看手法高明不高明。
向我闡釋這番理念的,不是T臺上某位妖嬈多姿的服裝設計師,更不是從香車美酒花團錦簇中走出來絕代佳人,而是一位跟泥土、跟大地有著深厚感情的學者、設計師兼藝術家——他最迷戀的是野草和稻田,他的樂趣是與土地為伴,他樂意把她們作為自己一生研究的對象和共事的伙伴。
這個人叫
俞孔堅。
俞孔堅屬于人們通常說的“海歸”。他沒有英文名字。
漫漫長途,冰山一角 今年春天,北京曾有過一場著名的“
圓明園湖底防滲工程公眾聽證會”,舉國關注。之后,更多的人認識了俞孔堅教授,聽到了他批判眼下違背生態規律的種種做法的吶喊之聲,并且記住了這位年輕的知識分子、浪漫和斗志都充沛得無以復加的設計師。盡管,抨擊他的人可不比支持他的人數量少,情緒激烈程度不相上下。
4個月之后、恰好在本次采訪結束的第2天晚上,中央臺新聞頻道播出國家環保總局關于防滲膜一事的最后決定:已經鋪下去的
防滲膜全部撤掉,還沒鋪設的部分當然也不再繼續,總局領導公開表示,改用天然辦法防止滲漏“顯然是最好的”。
幾乎與聽證會同時,北京某家日報于4月初刊登了一則消息——“
景觀設計師:正規軍不過千人,資深人員年薪達30萬”。文中這樣解釋:景觀設計這門學科是從國外引進的,過去把這個職業的名稱翻譯成“風景園林師”,但是它范疇小,主要指設計配套綠地的人員;現在譯成“景觀設計師”,則是沿襲美國的理念,范疇擴展到整個城市的景觀脈絡設計和大尺度的規劃。
相信當時沒幾個人能猜到這番“更新換代”背后的故事,也尚且沒有足夠多的人意識到,景觀設計學是滲透進我們每個人生活的事,說白了,這件事明白得早、搞得好,大家都能住得舒坦、活得自在,否則就只能眼瞅著我們生存的城市一天一天淪陷下去。
景觀設計師的前世今生 8個月前,2004年12月20日,著名的《焦點訪談》罕見地用盡13分鐘篇幅,來介紹一項
“新”的職業:景觀設計師。當時俞孔堅出現在鏡頭前,侃侃而談,滿面笑容,由于他和眾多同仁多年的努力推動,這一傳統行當的新形象終于被國家勞動部及有關方面認可,名正而言順,成為
國家承認的新興職業之一。
1年前,
清華繼北大之后成立景觀學系。當年剛剛回國時,俞孔堅曾在兩個學校的抉擇中選了北大;如今,清華每年花費上百萬從西方“引進”景觀設計學教授。
2年半前,北大景觀中心正式脫生為
北大景觀設計學研究院,俞孔堅任院長,僅僅通過網絡發布消息的一周之內,就聚齊了全國各地800多人在
揭幕之日到京參會。之后沒出24小時,北京市就發布了因非典禁止集會的通知……
6年前,俞孔堅領導的“
土人景觀”跟中山市政府合作,將廢棄造船廠改造成
岐江公園,地處市區、占地11公頃。歷時3年,波折無數,終于按俞孔堅的設想落成:在保留舊有工業設備的基礎上,生出一個令人眼前一亮的新園子,水木相依,人器相諧。2002年這項目得了
美國景觀設計師協會年度設計榮譽獎(專業領域里的最高獎,國內尚無他人獲得);去年又意外獲得
第十屆全國美展金獎,評委們說它“具有標本意義”,把中國的設計大大推前了,因此破天荒地把獎頒給了油畫、國畫等傳統美術之外的景觀設計類作品;今時今日,公園周圍的地價翻了3倍不止……
8年前,俞孔堅滿腔熱情回國創業,他是頭一個學成歸國的
哈佛大學設計學博士,剛一回來就接受北大邀請,成立了景觀規劃設計中心。同時他振臂一呼,成立
土人景觀規劃設計研究院,既是公司,也是研究所,當時成員大概2、3人,現如今已有200多人。
16年前,26歲的青年教師俞孔堅懷揣著些許茫然、和更多期待,偕妻赴美,開始他事業上的“哈佛之旅”,也開啟了他在景觀設計學上的研究之門。
同樣是那一年,
北京林業大學(俞孔堅出國前在那兒讀書、執教)首次招收“風景園林”專業本科生;而等到1997年俞孔堅回京時,該專業竟然已經被取消了,直到2004年在多方努力下才又恢復。
前文中提到,“風景園林師”一職,后來發展成新生代行業“
景觀設計師”。
先天下之熱愛而愛 8年回國路,走得不平坦,但俞孔堅坦言“最艱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他的土地觀在社會上有越來越多的人聽到;他在向理想飛奔的路途中也結識越來越多的志同道合者,仿佛懷著某種信念在黑暗中一點一點摸索,終于牽到了彼此的手。
在去年舉行的中國城市論壇北京峰會上,他態度溫和、語氣堅決、言辭犀利的演講給眾人留下深刻印象:
“高速城市化擴張,使原來的農田、林地、草地等土地變成了單一的建設區。
大地景觀正發生著五千年未有的變化,這種變化帶來的民族生存空間的危機、國土生態安全危機是史無前例的。”
“土地是活的,是生命的有機體!……把土地的血脈切斷了,破壞了山水的自然格局,……破壞了自然生態系統,我們的城市也將是死的。”?
?“當西方人在炸掉他們的人工河渠,埋掉高架橋時,我們卻在花大把大把的錢,重復著100年前美國人犯過的錯誤……”
這位曾被國內同仁贊譽為“公用型知識分子”(相對地還有雇用型和御用型)的人,他發出的聲音一開始是細微的、壓制的、被淹沒了,如今已逐漸地擴大開去,更多民眾開始留意他的想法、傾聽他對土地那番懇切的講述、逐步認同他對中國未來城市發展的設想,還有——親身享受他設計的項目。
他最近剛剛完成兩件事:
沈陽建筑大學的稻田景觀校園;
浙江省整個臺州市的“反規劃”方案。
前者利用校區用地原本是郊外一塊稻田的天然條件,將水稻種進校園,既可做景觀,也可讓“中國人”的文化傳統在學生群體中充分延續,例如中國的很多節氣,都是根據莊稼的栽種、管理和收割來的。春種秋收的切身感受讓學生們曉得自己未來職業的出發點,始終應立足自己的民族和土地,這也是俞孔堅在事業追求上一貫堅持的。著名科學家、“雜交水稻之父”袁隆平贊道:“育米如育人,稻香飄校園。”
后一個項目則考慮到臺州市需要抵御海潮襲擊的特點,先劃出一部分地區,不得蓋樓建廈,是為“反規劃”的第一步,即先確定哪里不可以建什么,接下來才是哪里可以建什么。
“反規劃”理論在國際上也是比較前衛的。
2005年7月,美國景觀設計師協會(ASLA)公布,“反規劃”之臺州案例、沈陽建筑大學的稻田校園兩項目,分別獲得
規劃榮譽獎(ASLA?Honor?Award,?Planning?and?Analysis)和
設計榮譽獎(ASLA?Design?Honor?Award)兩項專業大獎。北大和土人景觀也成為唯一美國之外的設計者卻同時拿到兩項大獎的。
俞孔堅開玩笑說:“如果每個項目都按我的設計思路實現,每個都會拿獎。”最近這4、5年,土人設計院差不多實現了200多個項目,也只占他們接洽項目的20~30%,其它的不是理念不合,就是中途夭折。后者更讓人難受,因為俞孔堅往往在立項之初就跟他要做項目的土地建立了感情。
“我們(國內)不缺好的設計師,我們缺好的甲方。”俞孔堅說。曾作為甲方跟他合作過武陵源風景名勝區的閻立軍說,俞孔堅曾經在河北某地為了做一個項目,因為特別重視土地,重視“魂”的東西,他把酒店的被子搬出來睡在野地里,感受了一夜寒風,仿佛又見“千年古道”。做出來的方案后來還是被否了,他跟對方爭論得很激烈,眼淚都快出來了。對土地的情感、對河流的熱愛、對草木的疼惜,從俞孔堅小時候在家鄉金華的白沙溪畔放牛時,就深深埋進他心里了。
從近年來他的團隊所獲獎項也可看出,這個領域是典型的邊緣學科,或曰跨領域學科,需要豐富的知識,除了科學,還有藝術,除了技術,還有天文地理歷史植物……然而最重要,尤其是對中國的現狀來說,最重要的,還是情感,對待土地和土地上的人的情感。
理想中的桃花源,也許并不遠 俞孔堅17歲離家到北京念書,當時母親給他帶了一包家鄉的土。現在25年過去了,這包土一直陪他進京、赴美、回國,他把土跟博士服擱在一塊,并將自己的設計院也命名為“土人”。
俞孔堅鼓勵十幾歲的兒子利用暑假期間回金華探訪俞氏的家族史,看看當年他曾留連的小溪、池塘和蘆葦蕩,看看當年滋養過村里好幾輩人的土地,兒子拍回很多照片,內心觸動很大。俞孔堅開心大笑道:“看,這就是俞氏尋根之旅。要讓他認同,需要一個過程。”另外更開心的是,他為岐江公園項目撰寫的《
足下文化與野草之美》一文被收錄進江蘇版的中學語文課本。
俞孔堅鍥而不舍地做著教育、推廣的工作,并堅信“最后的勝利是屬于我的學生們的”。他自稱犧牲者,但是從笑容里可以看到他內心強烈的自信。他當算是世界上最樂觀的“犧牲者”了。
城市的進化過程,跟一個人的成長極其相似,可能入迷途,可能有茫然,可能因強烈地尋求認同反而在模仿的歧途中丟了自己,而最終,樂觀的人們相信,回歸自我才是必然的結局。
俞孔堅這位不折不扣的理想主義者,帶著對中國土地的深深熱愛回來,集合了越來越多的同道中人,一同書寫著重建現代城市桃花源的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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