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建統：從哈佛走來的中國文化守望者

　　這是兩年前那個暮春的斜風細雨的蘇州。在一間雅致的茶館里，一位地產開發商一邊細品慢酌著“碧螺春”，一邊向夏建統提出了請求：為他做一個“既反映姑蘇文化又滿足現代人需要”的文化長廊。 　　但是現在兩年多過去了，夏建統沒敢輕易下手。這位３年前被江浙政府從美國請回家鄉協助規劃城市建筑的年輕人，哈佛歷史上最年輕的博士，盡管已經主持設計過美國、德國、英國、以色列、埃及等國家的多個大型項目并被聘為中國多個城市的市長城建顧問，卻被這個要求難住了。“在蘇州這座被無數人觀光欣賞的文化名城中留下一件作品而不至于貽笑大方是個巨大的壓力，”他說，“這種壓力大約來自文化的威懾力。” 　　夏建統一直希望能在作品中準確地表達中西方文化的張力和對接，然而正如貝聿銘當年從蘇州貝宅的院墻望出去看到街道上閃爍的麥當勞招牌、聞到風中飄過來的幾縷阿瑪尼香水味時感慨“文化、文化，這才是最徹底改造世界的東西”一樣，他站在姑蘇城這個日益喧嘩的旅游勝地上時也在問自己：“什么才是中國文化今天的核心？” 　　夏建統的童年在浙江衢州的一個古鎮度過，那個古鎮至今還保留著漢朝時修建的城墻。他爺爺是晚清文人，對琴棋書畫頗有心得。由于從小跟著爺爺學《四書》、《五經》、《論語》、《春秋》，他總感覺中國的傳統文化博大精深，似乎窮盡一生都無法領悟一二。 　　大學畢業后的夏建統在建設部工作了兩年。與眾多中國有志青年一樣，在與國外專家合作時，他發現中國在一些方面太落后了，所以執意出國深造。然而到哈佛大學讀研究生的第一年就讓他對中國文化有了深刻體驗。在選修一位很有名的現代景觀設計師的課時，對方不屑一顧地問：“現代中國有自己的設計嗎？”這給了夏建統很大的刺激。他說：“那是我在哈佛因為無法忍受他的態度而得到的惟一一次最低成績，也是我決心將來一定要給世界看看‘中國設計文化’，而且是‘世界的中國設計文化’的原因。”他最喜歡的歌是《阿根廷，別為我哭泣》，里面的有句歌詞“Ｔｈｅｒｅ ａｒｅ ｔｈｅ ｉｌｌｕｓｉｏｎｓ，ｔｈｅｙ ａｒｅ，ｔｈｅ ａｎｓｗｅｒ ｉｓ ｈｅｒｅ”，意思是“依靠別人只是幻覺，最終的答案還是在這塊土地上，靠我們自己”。 　　夏建統在哈佛的導師是哈佛設計學院的四任系主任和院長，包括現代規劃建筑大師佐佐木英夫、斯坦內茨、哈理斯和數字化規劃設計領域權威鄂文。他們的專業造詣和文化烙印給了他非常大的影響。 　　１９９９年，杭州市政府邀請哈佛大學設計學院主持西湖申報世界遺產項目，夏建統跟著導師一起來到中國。在對國內設計界的現狀有了了解后，他在杭州創辦了美國ＸＷＨＯ設計公司中國機構。 　　那段時期正是國內大片大片的老城區被拆除，同時一片又一片“歐陸”風格的住宅崛起的舊城改造時期。夏建統定義這種建筑風潮時用了４個字：“文化殖民”，并試圖通過自己對中國文化的思考和堅守重新構架出一點新的設計文化。他認為，地方文化和區域文明時下已被商業化、全球化潮流沖擊得支離破碎，這對建筑規劃設計師們來說無疑是醍醐灌頂的時刻，而在建筑設計上使用中國傳統文化和古典設計的一些手法，既能使傳統居住文化得以傳承，也能有效解決中國“人多地少”的問題。 　　正是基于這種觀念，夏建統完成的住宅設計都十分強調中國民族的生活方式和文化延續。比如，在位于蘇北地區的“紅．黃．藍”公園景觀設計上，夏建統著重體現了地域文明。這個項目的所在城市宿遷不僅是黃河、京杭大運河以及駱馬湖、洪澤湖同時經過的一個城市，而且還是漢高祖劉邦的故鄉和革命老區。夏建統的設計思想是：紅色代表與這一系列中國歷史相關的“紅色”文化，黃色表達黃土地和黃河流域文明，藍色則象征水文化。 　　夏建統的另一得意之作是位于北京香山腳下的別墅區“香山甲第”，運用的是傳統與現代相結合的語言和設計方法，通過胡同、四合院等的組合和色彩變化，創造了全開放、半開放半共享、保護性共享、共享到私密過渡空間以及私密空間等不同交流等級的空間，既強調中國傳統的鄰里關系，又保證私密性。 　　“香山甲第”盡管售價超過１．２萬元／平方米，但銷售依然非常成功，夏建統也因而被稱為“知識英雄”。在過去的１年多里，ＸＷＨＯ（中國）共完成了４０多個大型項目，幾乎每一個項目的設計費都成百上千萬元。 　　可是夏建統今年只有２８歲。他說，是母親讓他在很小的時候就懂得了生命的可貴。即便在外人看來，那也真是一堂珍貴的人生課。他的母親懷孕時本是一對雙胞胎，但在生產時她只留下了夏建統。也就是說，夏建統撈住了那５０％的生存機會。這使他似乎自有生以來就感到肩膀上扛著兩個人的擔子，沒有理由偷懶和不活出人生的價值來。 　　但即使是這５０％的生存機會也很脆弱。７年前的一天，正在全心準備博士論文資格考試的夏建統突然感覺身體不舒服。到醫院檢查后，他才發現自己的心臟和別人不一樣，是危險的“雙心橋”構造。“這讓我意識到自己是在生與死的邊緣行走的人，”他說，“必須更加珍惜每一刻生命。” 　　夏建統將其經營的ＸＷＨＯ（中國）稱為“偽公司，真學校”。他希望通過它表達自己對文化、對生命、對社會更多關懷和熱愛的希望，因為這樣他就可以體會到生命被延續、被放大的感覺。有一次，有個老板有段時間每天只是打打高爾夫球，進不了經商的狀態。后來他就經常與其一起聊天，聊做人，聊理想，聊哲學，聊文化，并終于改變了對方的萎靡狀態，接受了他的設計思路，把小區建為了一個具有中國文化特色的小區。 　　然而夏建統所堅守的追求在輿論上至今評價不一。剛回國的時候，他的曝光率非常高，一直處在輿論的風尖浪口上，但很快，他又被說成了“圍城中的方鴻漸”。 　　“那段時間我很消沉，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他說。盡管如此，他仍然不敢貿然給蘇州的文化長廊定稿。 　　“俗話說，無知者無畏。”略微沉思之后，他這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