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艾克斯星谷” 景觀規劃設計與艾未未的訪談

　　時間： 2004年7月4日星期日 16:00 　　地點：北京艾未未私人住所 　　人物： 　　哈德 北京清木堂景觀藝術設計研究中心ELEGANCE LANDSAPE DESIGN CENTER 　　周皓然 北京清木堂景觀藝術設計研究中心ELEGANCE LANDSAPE DESIGN CENTER 　　宋永平 北京農學院設計系教授(藝術家) 　　我們之間的談話是從一些設計草圖開始的： 　　哈德(以下簡稱哈)：著手艾克斯星谷的景觀設計，對于我們來說更大的意義在于這是一個實踐的機會，或者說“實現”。是一個轉折，也是一次考驗。 　　周皓然(以下簡稱周)：可以這樣理解，事實上我們從“設計”走向了“創作”，藝術的追求從根本上激發了我們。 　　艾未未(以下簡稱艾)：這一點我能感覺到。味道出來了，西部的味道，荒涼的味道，直覺的味道。 　　周： 您看的很準。在很大程度上是直覺引導著我們。這里有西夏歷史、荒沙曠谷還有賀蘭山，我們被激勵了。 　　艾： 給我的感覺象一個雕塑公園。里面有東西，有了追求，對于事物來說一旦有了追求大抵上就要走向反面，我的讀解就是“反動”，藝術的反動。這是可貴的，在荒涼之上構筑荒蕪，最終顛覆了現實，也就顛覆了荒涼。你們不乏想法。 　　周： 我們對原生的材料投注了極大的熱情，取自賀蘭山的山石，戈壁里所有的靈感都生發于此。 　　周： 這是利用石頭做了一個系列。 　　哈： 整個一條將近200米長的路上，中間還有一排樹，局部有樹的地方空開，其他地方……。。 　　艾： 做了這么多！蠻好玩的，里面帶燈嗎？ 　　哈： 有，晚上有燈光。 　　艾： 這里應該用一種什么方法，能夠吸引螞蟻，有一種自然界的感覺。 　　艾： 整個味道挺好的 　　宋：他們擺出來的只是一些初步方案。 　　艾：這是個什么東西？ 　　周：這是利用鐵管做的一系列景觀。 　　艾：欄桿？ 　　哈：在這塊區域里面，其實是最不適合種樹或草，一個是不太好成活，再有就是維護特別麻煩。 　　艾：這個東西在那到是挺好，不生銹，就是銹也銹不到哪去，挺好的。我覺得語言肯定一點，應該把他倒滿，大大小小的，里頭滿了可能更好一些，都卡在里頭，像生長，有某種象征意義，而且將來底下小塊頂上大塊……。 　　周：有，有些地方是這樣做的，當地的材料我們盡量充分利用。把賀蘭山石提煉出來一個個單一的元素……。 　　艾：人一旦有追求就走向反面。因為事情就是事情，一旦有追求就要走向反面。 　　宋：在他們的內心是與自然契合的，在與自然進行交流，這反映了他們的心情。 　　艾：很好，表現的還是人的意志。這個里面有很多有意思的東西，但是也有很多“俗”的東西，但是你們把“俗”的東西去掉的話，當然你們做景觀，要照顧到很多因素，象這樣的形態我覺得太反動了。(哈哈……) 　　艾：整個味道挺好的，但我感覺到的卻是和自然對抗。 　　艾：你們可以做出很多東西來，手段也很好，體現出很強的人的意志。僅就艾克斯星谷的設計而言，可以用出色來評判。但是你們意識到沒有，如果你們繼續堅持下去，把你們靈魂中最深層的意念揮霍到徹底會是怎樣的結果呢？靈魂就可以徹底高揚了，其結果就是所有的設計語言都會消匿于無形，設計就會消失，荒原上就會大寫出裸露的靈魂。這應該是基本的觀念，藝術的觀念，正確的“政治觀念”——生發靈魂。 　　哈： 您要允許我們給自己一個理由，就是我們的年輕。 　　艾：不，年輕更要徹底，更要奢侈，更有理由“反動”。 　　[B]關于設計[/B] 　　周：對于設計您能給我們什么忠告？ 　　艾：我可以坦率地告訴你們，設計就是不要設計，讓設計不要成為太設計的東西。從根本上說，最終升華你設計的不是靠感官和視覺上的矯飾，這僅僅是所要達到的第一個層次。當然好的設計強調地是好的想法，這首先要有一個轉換的過程，包括設計語言的轉換和思想向物質的轉換，同時再熔鑄入你們的態度和觀念，把你自己化解為作品的一部分，這是非常重要的。 　　在這樣的前提下，就需要藝術家對事物的看法極盡奢侈，在顛覆了設計的基礎上，放任靈魂去高歌。更直白的說，你不顛覆了大多數人對設計的看法，那么你就永遠地被羈鎖住了，被禁錮在一個范疇中走不出來了。 　　實事求是地說，設計并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但是能創作出一件成功的作品來你就足夠了。一件作品要足夠能夠是一個報復的的行為，我覺得。 　　我見到有的人給人設計個東西，人家要一個，他一下給人做了800個，那種標志性的東西，但是我覺得這就是一個最大的問題，結果你變成了產品的一部分，你沒有把哪個東西當成你思想的一個產品，而是你把自己化結為產品的一部分。這是挺虧的一件事。 　　看的出來，你們是很夠想法，又有方式，而且愿意在這個里面很有這種開拓精神。所以還是應該讓生活……，怎么說呢，要做出一種對生活的報復。讓他們不要忘掉你們，這才行。做一件事情啊……，我學了這么多年，我覺得這個標準還是一定要有。要不然的話花好大力氣，心里又不是太滿意的時候，哪個味道不是好滋味兒。當然，掙錢是一回事，商業當然……。如果就是談設計的時候，就是硬碰硬的事。對自己要特別的信任，而且要特別有觀點。特別有觀點的最重要的不是說我多注重觀點，而是我自己可做可不做的事。老毛說：“寧傷其10指，不如斷其一指”，他在游擊戰的時候說的。這是很形象的一個說法。短其一指，物質形態完全發生變化了，很徹底，傷痛感是不一樣的。確實，你可以添加，也可以減少，但是這個事情必須是物質性質的改變。 　　周：我感覺因素太多了。 　　艾：因素太多是在一個語言范圍內，在一個層面上感受那種環境狀態對物質的理解。這種理解絕大多數是見過的什么城市雕塑，絕大多數已經跳出了形式美感的，庸俗的邏輯，去探討這種環境啊、材料啊、因地制宜的一些關系。在這個路子對的情況下，大家都在找的話，你的找和別人的找有什么不同。一個顯然好的方式，常常你要問這個問題是什么，會出在哪？比如說你顯然肯定是有問題的，所謂你的追問夠不夠，所謂你會在一個地方繞圈子，是你的追問不夠狠。因為你是一種自我諒解、自我陶醉、或者自我欣賞、或者在這種假定的這種美學，維護了這種美學。而沒有再說我不行，我和你丫死磕了。你和他打完架，你說行了，不打了，他說不行，和你死磕了，有這種人，見著就打，那就麻煩了。 　　周：對于我們來說，態度是最重要的，我們要更堅定，更明確。 　　艾：要堅持，堅持對自己的信任，堅持不妥協。 　　哈：您覺得現在中國的設計領域有自己的風格嗎？ 　　艾：每個民族肯定有自己的思考習慣，習慣動作，傳統本身是一件舊衣服，你可以披，他也可以披，可以蓋在羊身上，也可以蓋在雞身上，沒有任何含義，但是我覺得現代主義的方式就是說：用今天人的對技術對生活的理解對狀態的理解，對速度，對規模的理解，產生出來的東西，應該說是奇跡。他應該是跟一切都有關的，奇跡本身就是從無到有發生的一個過程。如果說是和傳統有關的，也常常是一種折中的，不是那么…。。 (手勢) 　　你在自然界隨便拔一棵草，或者摘一片葉子，他都是完整的。不管是什么，他自身是完整的，但是人做的東西就是有這些問題，他這個完整性是不夠的。但是在這個問題上你都不去深究的話，那…。(手勢) 　　我認為，臨建都是完整的，因為，他符合了美學。但是我們的城市建設為什么是不完整的，因為設計師本身都是沒理由的作品，人家那時是有理由的(臨建)。我覺得好的設計都會有困難性，我認為你們應該堅定不移的走自己這條道路。但是這里面呢肯定要防止一些污染。 　　[B]關于藝術家和藝術家做建筑[/B] 　　哈：您眼中的藝術家是怎樣的呢？ 　　艾：關于藝術家我有一比，你們去西北見到過那里的驢嗎？那就是藝術家的寫照，藝術家就是一頭在滿被黃土的山坡上打滾的驢，肆意忘情，任塵土飛揚，風虐耳后。你可以是丑陋的，但你在自己的境界中是滿足的、恣肆的、快意的、奢侈的，這就是我理解的藝術家和藝術家狀態。 　　宋：對于藝術家做建筑您是怎么看？ 　　艾：藝術家沒有負累，藝術家做建筑的優勢就在于他首先保有了自己最誠實的一面，沒有功利，沒有先驗的桎梏。這里有對美學理解的問題，人代替上帝造物，放任你的智慧，和宇宙間產生直接關系。人是有限制的，這就是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面，顛覆與建設，最終我們又回到了藝術最本質的層面，我是誰？藝術是什么？建筑是什么？認識終歸是幻覺，在極限的視野中的幻想。總而言之不強加也不強求，做了就好。 　　 生活充滿了迷惑性，生命是尷尬的，突圍或困守或倒戈都是一種選擇，但藝術家只有一種選擇，堅持、徹底、不給自己打折扣！ 　　2004年7月4日于北京艾未未私人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