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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生態城市設計大師理查德·瑞杰斯特

admin 2016-02-11 來源:景觀中國網
  “最重要的就是要提醒大家,最終目的就是為了建造一個讓人居住、讓人行走、讓人和周圍環境互通的城市,而不是為了車輛、為了機械而建造。我們要做的不是建造一個一直索取的城市,而是建造一個回饋給人類、回饋


  “最重要的就是要提醒大家,最終目的就是為了建造一個讓人居住、讓人行走、讓人和周圍環境互通的城市,而不是為了車輛、為了機械而建造。我們要做的不是建造一個一直索取的城市,而是建造一個回饋給人類、回饋給生物體的城市。”

  理查德·瑞杰斯特(Richard?Register)是國際知名的生態城市理論學家和教育家、生態城市設計大師,作家;國際生態城市建設理事會副主席;美國生態城市建設者協會主席;“生態城市”概念創始人(1979年);國際生態城市大會創始人(1990年);CP國際生態技術研究院首席生態規劃師;國際生態城市大會創始人(1990年)。其主要著作有《生態城市—重建城市與自然的平衡》、《生態城市伯克利:為一個健康的未來建設城市》

  理查德·瑞杰斯特提出了未來主義范式、人與自然相平衡的原則是對生態城市建設理論的突出貢獻。未來主義范式包括:生命、美、公平是生態城市建設的三大標準,三維而非平面是生態城市的未來形態,通過就近出行實現可達性是生態城市的交通模式,緊湊性和對自然開放性是生態城市的建筑風格。人與自然平衡的原則包括:用大自然的方法管理城市;通過生態區劃實現人與自然的平衡。

  一棟單體高層建筑出現在PPT里,建筑向陽的一側有大量植物和樹木。當理查德·瑞杰斯特問我,最感興趣的報告內容是什么,我眼中出現這棟建筑。“高層建筑上種上樹木,實例有很多,甚至很大的樹都可以在高層建筑物種植。”他笑著說。

  如何建造回饋的城市——專訪生態城市設計大師理查德·瑞杰斯特


  作為“生態城市”(Ecocity)概念的提出者、國際生態城市大會創始人,他在全球擁有盛名。近年來中國興起生態城建設,他也是參與者。2000年以來,多次來到中國。

  此行來長春,是72歲的理查德第一次涉足東北。對于著力建設生態省的吉林、以綠色宜居森林城為定位的長春,他有什么觀感和建議?

  7月30日下午,在長春市城鄉規劃設計研究院,他與參會專家進行了座談。方飛院長介紹了長春和吉林的聯合都市區規劃,兩市之間構想了一種生態型的新型城鎮網絡,稱為“長吉綠芯”,是一個綠色都市的網絡體系。

  第二天上午,在長春圖書館文化講堂,他發表了題目為《未來城市—慷慨之城》的演講。

  此次活動由長春市城市規劃協會等單位主辦。從1421年生態宜居的墨西哥城,到福建土樓與環境的平衡融合;從利用風能的深圳市政中心,到運用風能的滑板;從他參與設計的加州伯克利可以喝咖啡舉辦婚禮的屋頂,到1980年他拆除掉6個停車位改成一個小花園的實踐,再到洛杉磯“街區膠囊”項目—把很多停車位改成休息、用餐的小環境。理查德的演講用了大量圖片來說明生態城市的理念。

  “最重要的就是要提醒大家,最終目的就是為了建造一個讓人居住、讓人行走、讓人和周圍環境互通的城市,而不是為了車輛、為了機械而建造。我們要做的不是建造一個一直索取的城市,而是建造一個回饋給人類、回饋給生物體的城市。”他說。

  “我45年在世界各地旅行、探索,就是在不同的城市里面尋找經驗。”他說,“我去了三十幾個國家,每個地方都有能夠讓我吸收的好的東西,但很難看到真正把這些生態放在一起的城市,真正落地實施的還沒有辦法全部成功。我還在尋找。”

  對建立在汽車輪子上的,以物為本的高耗能、高污染現代城市,理查德有多年的批判和反思,他對于汽車工業的批評在兩年前引起了一家大汽車公司的注意,并邀請他開設專欄討論汽車的未來。他的答案是:小區域發展共享節能車輛,遠距離通勤以及城鄉聯系,可以用大型公共交通。

  城市秩序曾經象征著美德。但今天,在某種程度上,城市居住者在對汽車、電視、手機的消費錯覺中受到奴役。

  在理查德的一個手繪模型中,一個山形的城市,包含了居住、商業、小餐廳、各種娛樂以及一部分辦公、俱樂部,各種空間集合在一起,有屋頂花園和大的陽臺,大家可以進行各種種植,同時對外面的農田和景觀有很好的融合。所有的建筑徒步可及,窮人也住得起。

 這是未來城市的理想模型嗎?或者,多年后,城市會逐漸從壯麗和混亂中走出,讓城市能夠慰藉生活,書寫城市的桃花源記。

  演講后,理查德來到新民大街,那曾是長春歷史上最寬的中央大道,擁有寬達18米的中央綠化帶。他覺得有些堵,但在車上的北京客人覺得實在談不上堵車。

  吃過酸菜后—他感覺這道菜就和德國一樣。在新民賓館一樓,喝著咖啡,寫寫畫畫中,本報記者對他進行了近一個半小時的專訪。

  那里是長春70多年前建設起來的小路網密集的高端住宅區,緊鄰著新民大街—長春的歷史文化保護街區。我曾在那里聽到過規劃界最瘋狂的設想,讓那里的地下河流復活。

  訪談

  我感覺不可思議的是,很多人都覺得車好

  我們是不是要把腳步停下來思考兩個問題:一是值不值得花那么多錢去擁有一輛車;另外一個代價就是,越來越多的車對我們的環境的破壞,是不是我們能承受得起的?

  新文化:您上衣兜里為什么別著四支不同顏色的筆?

  理查德:我很喜歡畫畫,在飛機上、火車上,在我閑下來時,有時在餐巾紙上畫一些東西,所以我隨時都帶著筆。我腦子里想的東西都是會從一個大局到很細節的東西,所以勾勒不同的顏色、不同的想法。

  新文化:據介紹您“比較憎惡汽車”,是“反汽車主義者”,我想問您個人的開車經歷。

  理查德:我也曾享受開車,開車本身沒什么不好的。我年輕時先是住在新墨西哥,那也是像鋪張開的城市,到一個地方必須開車,開起來也是萬里無人,輕松愉快。我住在圣達菲離市中心大概7公里的地方,必須要開車。你和女孩子約會,也必須開車去接她。

  新文化:從什么時候開始放棄汽車的呢?

  理查德:大概是10年前,我就不再開車了,開始全心投入研究性工作。

 圣達菲是新墨西哥州的一個小城市,只是當我要從圣達菲到周邊更大的城市的時候才會開車,在這個城市里不需要開車,它有很好的人行環境。這個城市不大,大概是5萬人口。

  我之前再回到圣達菲,有一點變化我不太滿意。這是(20世紀)60年代時候的圣達菲(展示一張手繪圖),大概是這樣的規模,現在擴張到十幾倍了。

  當它開始蔓延以后,原本可以步行完成的小區域,擠滿車輛。在這個大區域周圍是一個山脈,山上都是富人居住的地方,其實不是整個區域都被城市蓋滿了,而是他們鋪張開了,有錢人全在有優勢的地區,付不起太多錢買房的人、租房子的人都集中在狹小的地方。所以,我有一點失望,本來一個很美好的城市被無限擴張,被拉開了。

  新文化:這種情況跟中國這20年來的變化是完全一樣的。

  理查德:圣達菲用50年的時間發展成這樣,中國發展了20年,就也這樣了。剛才來吃午餐的路上,剛才那個主路(新民大街)中間有綠化帶,車行道,旁邊還有綠化帶,旁邊再是比較窄的道路。我聽介紹說,旁邊曾經的自行車道現在也改成了車行道。我感覺不可思議的是,很多人都覺得車好,給我們帶來方便,但我們是不是要把腳步停下來思考兩個問題:一是值不值得花那么多錢去擁有一輛車;另外一個代價就是,越來越多的車對我們的環境的破壞,是不是我們能承受得起的?

  新文化:您對新民大街的觀感怎么樣?

 理查德:我覺得有些擁堵,現在是三個車道,所有的車速還都是挺高的。類似的街道模式在以色列特拉維夫有一條,中間是綠化帶,但是街的尺度會小很多,是兩車道,車流量沒有那么大,和現在(新民大街)這個情況一樣,中間的綠化做得很好,很多樹木。那里因為汽車對街道的壓力沒有那么大,中間的綠化帶人們可以參與進去,有樹,還有咖啡館,有一些小鋪子,人可以更好地參與到綠化中來,整個街道的氣氛就活躍起來了。對人的尺度是這樣一個距離,這個尺度是更加親民的,更加容易讓人參與進去。(新民大街)綠化本身是很漂亮的,就是沒有辦法讓人融入到里面去。

  新文化:您關于生態城市的觀點—取締私家車,讓道路變得更窄一些,給自行車更多的空間。這個觀點現在有沒有什么變化?

  理查德:首先,我剛才說的車行和人行、自行車,都是建立在生態城市的基礎上的,如果以我們現在的城市模式,你說取締掉車,那是沒有辦法實現的。我剛才的講座中也提到規劃中的生物地圖,就是把原始生態最需要保留的那塊地域留出來,就像把巨大型的城市劃分為小的集中的區塊,在區塊內來實行沒有車、供人行走的區域。和外部的聯系,肯定還是需要一些車。當然,更好的就是軌道交通,而不是每個人都開著車出去。

  少數人享受城市是很不公平的

  建了高樓大廈,少數人會享受非常好的條件。但對整個環境、對社會的危害,是所有人一起買單的,這就是一個不公平的現象

  新文化:在您曾經居住的伯克利、現在住的奧克蘭,想自己建一個建筑面積200平方米、能帶上私家菜園的生態建筑,您心目中理想的生態建筑,得多少費用呢?

  理查德:40到60萬美元,能做一個很好的生態建筑。

  新文化:想花30萬美元或者40萬美元,在長春都建不起來這樣的建筑,首先是拿不來土地,其次這筆錢在長春也建不了。您認為生態城市的建設標準是生命、美和公平,但如果在長春周邊實現理想中的生態城市規劃和建設,造價會很高,并且最終得非常有錢的人才能住得起。

  理查德:確實,這是很高的花費,在美國也算比較高的。但是,這就看政府和設計方面怎么平衡資金。就像我們為了汽車而建的話,你也需要花費很大的資金,道路、橋梁以及鋪張開以后的市政設施,都需要花錢。如果我們可以花錢為汽車建,為什么不能花錢為人建?

  可能在開始建的時候,覺得生態城市會花很多錢,但有一點,我們每年要在對災害的研究或治理上花錢,其實這些災害都是因為汽車的使用造成的,就是說,我們不要等到破壞以后再把錢投到修復上面。

  這是我列出來的不同時期有錢人的稅收比例(畫圖)。美國有錢人的稅收比例,在二戰時是為了補給戰時物資,交90%的稅。戰后為了重建等,依舊保持比較高的稅。后來稅收降低了,現在美國有錢人的稅收是30%,政府是為了鼓勵有錢人再拿錢投入到市場,然后賺更多的錢。但就是為了賺更多的錢,讓市場有更多盈利,把GDP都搞上去,對于城市的建設和對于人們的投入就變少了。

  為什么平均價錢會到那么高,并不是說所有人都住那么貴的房子,而是這些有錢人交的稅少了以后,有錢人越有錢,可能在好的地方都是有錢人的房子,就會在這部分把所謂的價格拉高了,整個房價市場也就隨著不斷升高。

  新文化:您的著作中介紹,如果私家車沒有了,就會讓這個社會的等級制度也隨之消失,并且使這個城市的發展建設不只是讓更多的精英來受益,我想聽聽您進一步的闡述。

  理查德:人們在算收益的時候,只會想到自己,賺錢的人會想到“我賣車了,我賺錢了”“我賣保險了,我賺錢了”“我把房子賣了,我賺錢了”,但車對環境帶來的危害,沒有人去買單。這個單是分在每個人身上的。

  建了高樓大廈,少數人會享受非常好的條件。但對整個環境、對社會的危害,是所有人一起買單的,這就是一個不公平的現象。

  我們現在建了高層,肯定有停車場,有車的人、沒車的人都要平攤這部分建設費用。如果你居住在一個可步行的區域內的話,其實節省了很多開支。買一輛車,比如按一年1.5萬元支出的話,30年就是45萬,是很大的數目。

  私家門口種一塊地,這個傳統各國都有

  德國人的社區,公共綠地里可能有一塊是辟出來,你可以申請在這里種東西,整個社區的人共同維護

  新文化:談到中國,您覺得很多生態城市建設都不是成功的,您走過中國很多城市,您怎么評價中國這些嘗試?

  理查德:我到過中國很多的生態城市,我覺得還沒有一個真正意義上完全稱得上生態城市的,但他們都做了很多努力,像對新能源的利用,環境保護,提倡人行道、健身的自行車步道。
天津生態城做得比較好的是:在運鹽的通道上,保留了歷史文化,同時環境恢復比較好,一些原有的物種、魚群可以回歸到那個區塊里。如果它能夠和其他地方有更多連通,當然更好,但他們已經盡了一些努力在生態綠化方面進行完善。他們采用風能和太陽能的收集站,但現在因為沒有什么人住,所以還看不出成效。他們也提倡貫穿整個社區的綠化步道和自行車道,就像在長春也看到了,旁邊是綠化的,有自行車,有人行道,都是很好的元素。

  新文化:天津以外,其他的一些生態城市,您比較欣賞哪一個?

  理查德:沒有一個我特別推崇的項目,因為還沒有看到完整成效。但在香港,從它的多功能用途相對集中的空間概念上,算是發展得比較好,一個小的空間內有很多步行可及的區域,上山有纜車聯系,這個方面在現代城市發展上面是比較好的模式。

  在成都,很多讓我感興趣的不是新城,而是胡同里面,那些尺度都是很適宜人行走的。成都是一個在這方面很舒服的城市。

  鼓浪嶼是很好的案例,它是一個無車小島,人文環境和自然環境都讓人有舒適感、親切感。
  昨天方院長給我們介紹長春規劃的時候,提到半小時經濟圈,如果那個融入步行和自行車的話,就是個很好的設想。他在介紹整個長春以及和周邊的吉林市的聯系圈,如果中間發展一些小規模的城鎮,把兩個城市的綠色聯系起來,我覺得這就是一個很好的暢想。

  新文化:說到這兒,昨天方院長向您和朋友們發出邀請,希望你們能參與吉林省生態城市建設,您是否有興趣?

  理查德:我肯定是感興趣,因為方院長確實讀過我的東西,兩個人的想法確實有不謀而合的地方。通過昨天下午的介紹,我覺得,一方面是很有興趣了解這個城市,另外,我們有這么好的規劃,如果真的可以參與、可以實現的話,這是我今后一段時間最想投入的事情。

  新文化:在長春和中國其他城市,住一樓的老百姓,很多人有農耕傳統,把公共綠地挖起來種菜。同時,人們過馬路基本上很無視汽車時代的交通規則。您理想中的生態城市—人們在一個社區里,在自己的房子周圍就有自己的菜地,不以汽車為主的交通,它和中國人的農耕傳統理想生活方式有點契合。您怎么理解中國人種私家菜園、過馬路都不考慮車行的農耕時代的遺留?
  理查德:在私家門口種一塊地,這個傳統不光中國人有,美國人、德國人也有,德國人的社區,公共綠地里可能有一塊是辟出來,你可以申請在這里種東西,整個社區的人共同維護。德國有很多公共公園,那里面不是把綠化做好了大家就不能動了,他們專門有場地提供給人們去種自己想種的東西。其實各國人都有這樣的傳統,都想要這樣一個環境。

  我不同意讓人的身體去擋車或者無視車,我提倡的是一種無車的環境,不管對人還是對各種物種,都有很大好處。因為車和道路阻礙的不僅是人的自由通行,還有各種物種,比如候鳥的遷徙、大型動物的遷移。

  理想的生態城市也許5到10年可以做成

  中國做一個事情,可以大家一起用力,往一個方向去做,但是在美國,有共和黨、民主黨,不是因為這件事好或者不好,只是為了反對而反對去做
 
  新文化:有一種評價說,中國成為全世界生態城市的實驗場,中國為什么會形成這個趨勢?

  理查德:一個是經濟發展,有可投入的資金;還有一個,中國做一個事情,可以大家一起用力,往一個方向去做,但是在美國,有共和黨、民主黨,不是因為這件事好或者不好,只是為了反對而反對去做。

  新文化:體制優勢?

  理查德:對,體制上有優勢。還有,中國目前貧富差距很大,生態的理念不光是建一個城,它也是把貧富公平化,把這個距離壓縮,這也是中國想要發展的方向,不可能讓貧富差距繼續拉大,這可能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中國很多沿海開放城市,最早在殖民時期,各國侵入,從中國挖取財富和資源。但這個地方畢竟打開了,世界各國都對這兒很熟悉,都覺得這是挖金礦。但中國政府現在的措施,也是通過這些開放點來吸引外面的資金、技術,由局部地區帶動內部發展。所以,這也是吸引外部的資源和外國人來這里開發的一個方向。

  新文化:您在伯克利曾經籌劃一個“整合的城市房”,召集幾個朋友買了一個房屋,或者一小片房屋,重新改造,據說后來這個項目也有一些不順?

  理查德:在伯克利市中心做了這樣一個東西,我們已經選址了,想把房屋稍微移開?一下,或者把已經在上面的房屋給移掉,還沒有建,就躲開那個河渠來建,把那的道路給挖掉,也類似于恢復河渠。但最后是因為投資方和政府委員會阻止了這個項目,最后沒有實現。

  這就是為什么我十年前離開了伯克利。因為伯克利覺得自己做的就是對的,不愿意采取別人的意見。比如挖一個小渠,他們會說:“哦,這太好了。”但是你真的要大動靜、傷害他們的利益或者改變他們的一些習慣時,他們就不愿意接受了。

  新文化:您心中理想的生態城市,多少年之后能夠實現?

  理查德:這是沒辦法說的,即便說有這樣一個形態形成了,你用這樣一個形態把環境給治理好了,才算是真正實現了生態城市。

  新文化:幾十年以后?

  理查德:這要看得到的支持,如果按現在這種勢頭,也許5到10年也可以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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