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課限免丨劉岱宗:「中國智慧城市的死與生」
以下文章來源于一席 ，作者一席
人文·科技·白日夢
01 智慧城市還是大屏城市？
其實過去20多年來，我訪問過很多城市，我給大家講一下他們覺得自己很智慧的點——
第一是大屏指揮中心，北京某個地方有十塊屏大屏控制中心，有各種各樣的信息介入。另一個城市蓋個20個屏的，大家覺得屏越多越智慧，所以現在互聯網大廠的同志們，把大屏指揮中心換了花樣，出了一個新名字——領導駕駛艙，就是坐在一個艙里，可以解決洪水、交通擁堵等問題。
第二點，全國出現各種大腦，城市大腦、交通大腦、能源大腦等等。因為大家第一反應會覺得智慧一定跟腦子相關，確實需要補補腦，腦子是要指揮手、腳，指揮機能工作、勞動，創造更好生活的東西。
但是中國今天所有的城市都談自己有大腦，核心想干什么，想收集各種各樣的信息，大腦確實是處理信息的，但是你最終會發現，沒有行動，它很難把信息處理成一個很好的解決方案，讓城市變得更加智慧。
舉一個很簡單的例子，大概是2018年的時候，我去蘇州，當時交通局某領導接待我說，我們很先進，這個局對面樓里面，從6樓到10樓，4層樓都是我的機房。每天收集的數據超過幾百個T，核心是，我的腦子已經很大了，我們一起來聊聊看，怎么用好這些數據，到底怎么解決交通擁堵問題。
他們每天收集幾百T后，回來只能調信號燈，數據越多，腦子越大，你會越亂，可能還分裂，其實核心沒有行動能力是最要命的。所以很多城市盡管都有大腦，但是最終發現都是大頭娃娃，沒手沒腳的，只是一個大腦袋，反正大家覺得有大腦就智慧了，并不需要手和腳來行動。
02 正廳級領導是AI
全球有很多城市愿意把自己推動成智慧城市，我們特意選了兩個非常有趣的城市進行對比，一個是自上而下的規劃，由領導決定往下傳遞；另一種是自下而上的，大家一起商量什么是智慧，慢慢再找方法去實現。一個是迪拜，一個是維也納，我歡迎大家有各種各樣的代入感。
迪拜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建設得跟深圳一樣快的城市，大概過去三四十年從一個荒漠上建起來的，所以跟深圳特別像，是兩個速度非?？斓膰H都市。因為在沙漠上建起來的，迪拜沒有什么特點和優勢，所以他們希望把自己變得智慧，吸引大家投資和居住。
2018年的時候，迪拜開了一個世界智能大會，它在智能大會上宣布，它是人類歷史上，所有城市里第一個成立“人工智能部”或者說“人工智能局”的城市。
不僅是人類歷史上第一個人工智能局，而且是第一個正廳級領導是一個人工智能的城市，用算法把自己打造成一個人工智能城市。
你們去迪拜會發現很土豪，地鐵都是真皮沙發座椅，還特別大。一個專家正好去參加世界政府首腦會議，談人工智能的時候，迪拜官方說，未來都是無人駕駛汽車，有飛機在城市里提供各種很炫的技術。但是這個哥們兒開完會，在會場打了半個小時打不到車，他就很痛苦。
這個專家早上有出去跑步的習慣，打開窗想下去跑步，發現整個迪拜所有的馬路都是給小汽車設計的，沒有行人步道，更沒有他跑步的。所以他覺得這種城市再時髦再多技術在這兒，他也不覺得這是一個很智慧的城市。
03 自下而上的維也納
然后這哥們立刻飛到維也納，他看到完全不一樣的城市，維也納也是歐洲第一個希望打造成智慧城市的城市。
大家先看一下這個小動畫，這個小動畫是一個老頭，拉了一個車，這個車里面放了99部手機，大家知道他在干什么嗎？他希望把這個橋變得更擁堵，當谷歌說到99輛車，同時反饋的一個數字，是這個哥們走路的數字的時候，他就把這條路變得非常紅了，他想騙谷歌地圖。
維也納有一個自下而上的政府部門，他并不是一個強勢的，來攤派工作任務，建立一些部門什么的，他們的核心是進入社區，跟大家來商量——你真的覺得這個技術很好嗎？有一些人不喜歡這種技術，比如說我住在一個社區，這個社區如果是一個老齡化社區，以前過馬路找對面一個老哥們一起聊天，每天過這種挺優雅的生活。
突然出現了谷歌地圖，它發現路上沒有車，很空，谷歌地圖就不斷往這個地方塞車，你可以跑得更快，可以把車輛引導到這上面來。現在只是隔一條路，每天非常危險，不斷有車流穿過，也有噪音，有不好的空氣污染物排放，谷歌一看，這邊堵住了，所以不往這邊派車了，把車導到別的地方去。
這是我們在談論的技術永遠有天使的一面，也有邪惡的一面，所以我們如何使用技術，是需要非常理性的，需要更多人來參與的。而維也納也在談無人駕駛，但是維也納首先強調的是它的影響力，所以在城市里，首先規劃出有居民的社區，需要安靜的，需要減少污染物、減少通過性交通的社區，這個地方不讓無人駕駛車輛行駛，把無人駕駛車輛更多導向比如北京二環、三環大的交通干道上，這反映了大家看待無人駕駛技術有完全不同的角度，一個從人的角度來思考，一個是自上而下，從領導們喜好來思考的模式。
維也納這樣的城市就是一個很智慧的城市，即便在冬天也有很多人，很多很好的公共空間，大家甚至在街上跳舞，這個對比迪拜非常Fancy、有各種各樣技術，但是缺乏對人的關懷，沒有給人足夠尊重的地方來說，可見誰是更加智慧的？
04 城市不是豪賭
還有一種智慧城市的模式有一點像拉斯維加斯，是一個賭場，發展智慧城市的技術，就是為了產業、為了就業、為了經濟發展，賭場也一樣。但是疫情一來，拉斯維加斯很慘，基本上沒有什么收入，因為收入太單一。
所以拉斯維加斯在2018年、2019年的時候推出一個“智慧拉斯維加斯”的項目，也就是在城市的核心地區，把這個東西當作大家做各種各樣技術測試的溫床，哪怕無人駕駛，臉的識別，各種各樣的區塊鏈，都可以使用它的公共空間，所以可以看到紅綠燈上加了各種各樣的傳感器收集信息。
它的核心是希望你成功了以后，可以在這邊投資、設廠，成為未來經濟發展的引擎。當然這個項目還沒有結束，在推動這些技術公司來我這兒做試驗。
但是核心的一點，大家要明白，就是拉斯維加斯離加州大概一兩個小時車程，很近。而且加州有非常好的教育體系，但是在拉斯維加斯，你找一個發牌的需要什么高學歷？所以在拉斯維加斯其實沒有什么好大學，也沒有什么高級受教育的人才。
所以可能最終城市能不能留得住這些獨角獸企業，這些高新企業，根本不在于上面那些內容，而是在于你能不能有更好的教育環境，更好的宜居環境，這可能是最重要的一種發展方向。
其實拉斯維加斯既然干這個事，也跟做賭場差不多，也是放手一搏，賭注啊，能不能靠這個東西翻身？從目前來看，并沒有取得相應的效果。
05 是誰在魅惑城市？
有人說慧即是空，所以是慧空，也許智慧的城市，有一些技術你需要把它去除掉，不受技術的妖惑和魅惑，這樣的城市才是真正智慧。所以這是我們今天很想聊的，這最容易魅惑或妖惑城市的東西，就是技術沙文主義。
2018年的時候一個哈佛的博士寫了一本書，叫《更智慧的城市》，其實核心意思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的城市。很多城市都覺得自己很聰明，都是小聰明，最終發現大聰明就是空。
有哪些原則來幫你判斷什么城市是技術沙文型城市？大概有四個主要的原則——
第一，技術沙文的城市都希望從0開始，堆砌一大堆的技術打造一座城市。
我們舉一個例子，由沙特王儲2021年剛剛推陳出新的，在沙漠里投了5千億美金，打造了一座城市，命名為“線城”，它的名字叫“The Line”。所有這些產油國都面臨著氣侯的問題，減少化學燃料燃燒的危機感，所以2021年的時候投5千個億，他投完，大家跟著投。
這個城市寬度只有1公里，長度超過170公里，他想成為唯一一個從天上清清楚楚看到的人類構造物。
二十分鐘之內，可以從170公里這頭到那頭，一天可以經歷海洋、沙漠、高山，到那邊還有一些原始森林，這一個城市可以讓你體驗所有東西，其實有蠻多很好的思想。這個項目不好說成功與否，至少人家王儲的錢也花出去了，我們拭目以待。
正好我是這個“線城”全球20位受邀的專家之一，他們希望邀請中國人在這兒長期居住，在這邊投資，幫助這個城市發展。后面我會告訴大家，如果一個城市真的要吸引人，絕對不是靠草圖上畫條線。
這也告訴大家一個特點，技術沙文主義的城市都喜歡在沙漠里蓋城，完全一大片空地給你玩，沙漠地也沒有什么用。所以可以見到比如說比爾·蓋茨投資8千萬美元，在鳳凰城以西45分鐘的沙漠里，買了2.5萬英畝的土地，也要從0蓋一個叫貝爾蒙特的智慧城市。這個事情大概15年前宣布的，到今天比爾蓋茨也沒有蓋起來一棟樓。
無獨有偶，豐田汽車前年推出“編織城市”，跟BIG一起設計的，本來是在富士山腳底下找了一大塊空地，從0開始蓋這個城市。它想通過東京奧運會轉型，汽車公司覺得賣汽車不好賣，中國這些品牌都起來了，它想轉型賣城市。這個城市希望是行人、自行車跟無人駕駛都可以非常和諧混合在一起，另一種從0開始造城。
有個叫Marc Lore的人，靠奶粉成功當上沃爾瑪前CEO，這哥們兒賺了很多錢，跟比爾·蓋茨差不多，他又買了另一塊沙漠，從頭開始蓋另外一個城市，長這個樣子。
所以可以看到，技術沙文主義城市的第一個特點，他從來不做城市更新，不在現有城市里改造，一定在沙漠里面。
第二個是所有做智慧城市的人，他都希望用技術掌控各種各樣的東西，也就是說他們希望誰掌握了技術，誰就能成為少數的人，掌握巨大的財富跟權力。
這些人掌握技術，可以滲透到各個方面。
貝索斯是世界上最有錢的人，在2019年的時候，他推出了一個非常重大的藍色起源計劃——在天上拼太空城。他把全世界各種各樣的，他喜歡的建筑都挪進去。
其實貝索斯很不喜歡中國建筑，但是后來他說我要致敬阿里巴巴，這是他永恒的對手，所以他在這里修了一套中國的建筑物，但是也在犄角旮旯里面。
其實早在1980年代的時候，貝索斯在普林斯頓的一個導師，叫杰拉德·奧內爾，提出了一個叫甜甜圈的太空城計劃，這個計劃還上了美國國會進行討論。
所有的技術沙文主義，其實很多的特征都是串聯在一起的，也就是這些很powerful的人，之所以做智慧城市，你看看這個流行的效果圖有什么感受嗎？——我們是上帝，來看凡間一塊小城。
這是技術沙文主義另外一個特點：并不認為我是這個城市的一部分，而是第三者的視角，我是一個上帝來培養這個試驗的東西，所以你看很多智慧城市失敗了也就是失敗了，只是他試驗過程中的一個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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