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文化街區保護規劃理念分析

　　多元文化并存于一個街區是一種重要而難得的文化現象，不同的建筑和環境是多元文化的載體。多元文化建筑遺存是在經年累月的城市的發展演變中積累和疊加形成的，它們是街區和城市發展中重要的時間和文化坐標，有些建筑遺跡還是多種文化交流的歷史見證。只有保護好這些歷史建筑和環境，才能使這種文化現象擁有其所依存的空間。

　　歷史建筑的保護和利用已成為人們的共識，在經歷了啟蒙運動以來數次觀念的變革和拓展之后，對于歷史建筑的歷史、科學和藝術價值都有了充分的認識。《威尼斯憲章》繼《雅典憲章》第一次提到“有歷史價值的古建筑均應妥善保存”之后，于1964年更加強調了歷史街區的保護，指出“歷史建筑文物的概念，不僅包含個別的建筑作品，而且包含能夠見證某種文明、某種有意義的發展或某種歷史事件的城市或鄉村環境”。也就是說，保護歷史建筑遺產，不但要保護遺產本身，還要保護歷史建筑所處街區環境的場所感和歷史感。不同文化的建筑所需要的歷史環境是不同的。多元文化建筑遺存街區的保護和更新面臨著更加復雜的問題。

1、多元文化街區的復雜性

　　開封舊城的雙龍巷－穆家橋街區就是這樣一個多元文化建筑和遺跡共存的區域(圖1)。在由北向南500m左右范圍內，分布有代表不同時期和不同文化的建筑和遺跡。古觀音寺現仍是佛教活動的場所，并正在擴建；與古觀音寺隔街相望，劉家宅院北部，有近800年歷史的猶太教寺遺跡；而劉家宅院是具有中原特色的受儒家思想影響的四合院建筑；與劉家宅院隔北土街西側，是優秀的近代建筑——河南農工銀行舊址，因文革期間，國家主席劉少奇逝世于該處，現作為劉少奇紀念館；劉家宅院向東南100余米的天主教堂，是清末和民國時期天主教在開封活動的歷史見證，現仍是天主教活動的場所；在該街區南部回族聚居區的中心地帶，是開封舊城最大的伊斯蘭清真寺—東大寺。因此，在這一南北不足600m，東西方向300m左右的街區內，密集地分布有代表不同時期的建筑文化和遺跡。從見證的歷史信息來看，時間跨越古代、近代和現代。從不同宗教的影響上來分，涉及儒教、佛教、伊斯蘭教、猶太教和天主教；從建筑風格上看，有中國傳統建筑風格、近代西方折衷主義風格等。這些不同文化的建筑和遺存或隔街相望，或比肩而立，或相距百余米。因此，空間上的緊密關系使該街區在保護和更新方面面臨著更為豐富而復雜的問題。對其復雜問題的重視和分析，是做好該街區規劃的第一步。該街區的復雜性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在城市肌理上，不同文化的單體建筑就像一個個細胞一樣，以一定的組織方式形成街區和城市。而不同文化背景的建筑具有不同的組織結構，相應的形成的街區也就具有不同的肌理。如漢族儒家文化影響下的傳統居住建筑，均為坐北面南的合院形式，而伊斯蘭民居是圍繞著清真寺形成的，清真寺的布局又是坐西面東。這兩種不同的建筑體系如果混雜在一起，必須經過一定的規劃手段的梳理和置換，才能在保證各自文化特色的前提下，形成和諧而豐富的街區景觀與社區生活。

　　其次，不同文化背景的建筑需要相應的環境。傳統民居需要街巷體系為其提供存在的外部環境，只有在傳統的小街和胡同里，傳統民居的宜人尺度、內向自得以及街道上豐富和氣的質樸生活才能體現出來。而來自西方的天主教堂則需要相應的廣場空間以提供瞻仰教堂的距離和市民公共活動的場所，但對于中國傳統城市來說，廣場無疑是舶來品。在傳統的街巷體系中，如何插入“廣場”，就需要對兩種不同建筑群進行深入了解以及對具體街區環境加以分析。

　　從建筑和地產的產權以及重要建筑和遺跡的生存環境方面來講，現狀比較復雜。如劉家宅院保存最好的2個三進院落，一部分為民宅，一部分為順河房管所的辦公用房，還有一部分為紅旗幼兒園的小朋友睡房。天主教堂用地逼仄，和周圍數單位均有過地產糾紛，卻無力要回原屬于教堂的地產。猶太教寺已不存在，但有一口據傳為教寺重要遺跡的“井”仍存在于某單位的鍋爐房內(圖2)。可見，由歷史形成的錯綜復雜的關系是街區存在的問題之一。

　　從城市設計的角度來講，該地段整體尚未在大規模的舊城改造中，整體上保留了一種比較平遠的中國傳統城市的歷史風貌。如何在規劃設計中，保護好這已不多見的城市風貌，顯得尤為重要。但基地西邊界的土街已按城市主干路的標準拓寬至35m，使劉家宅院距離大尺度的主干路只有不到10m的距離。可以說，四合院所處的歷史街區環境已有所削弱。如何處理現實大尺度的城市主干路和傳統宅院以及相應所需小尺度胡同的關系，以在整體上保存劉家宅院的生存歷史環境，而不僅僅是建筑本身，也是一個重要的問題。況且，拓寬后的街道直接帶來臨街土地的升值。現在一般開發商在利潤的誘惑下是不會輕易在歷史環境的價值面前降低容積率的。這就使保護和利用的問題顯得更為復雜和迫切。

　　從住宅的現狀上來說，由于該地段大部分地區為破舊民房，市民生活環境急需改善，許多市民自發在老院中改造自己的房屋，使該地段的民房布局比較混亂，形成了居住區錯綜復雜的微型結構。而且，該街區市政設施缺乏，直接影響居民的生活質量。

2、多元文化街區的潛在優勢

　　以上對其復雜性的分析，是該街區規劃中的難點。但由于其多元文化的存在，也帶來了遺產保護和城市更新中難得的優勢。其優勢有以下一些方面：

　　(1)雙龍巷－穆家橋街區文化的多元性，帶來了城市景觀的多元性。

　　在大規模的現代化建設中，已經出現和正在出現的“千城一面”狀況早已引起了人們的厭倦，在規劃界人們已開始進行基于城市特色的城市魅力化研究，而歷史建筑和文化遺存正是形成城市特色的難得條件。該街區不同文化背景的建筑具有不同的平面布局和造型風格，其建筑裝飾也具有不同的特色。因此，形成了多元化的城市景觀。該街區具有特色的典型景觀現有四處：古觀音寺的佛家寺院、劉家宅院的四合院與街巷、天主教堂景觀(圖3)、東大清真寺為中心的伊斯蘭宗教與生活景觀，另外還有劉家宅院與近代建筑劉少奇紀念館的組合景觀等(圖4)，以上多元化景觀由于距離上的接近，使得該街區在視覺和精神空間上都產生了極大的張力，經過規劃師和建筑師的挖掘和梳理，具有形成自己獨特魅力的潛質。這一點對于該街區居民來說，有利于增強市民的榮譽感和歸屬感。對于旅游者來說，在步行尺度范圍與有限的時間內，就能體驗多種文化與景觀帶來的知識積累和視覺與精神享受，而每種文化由于與其它文化的空間相近性更加突顯自身的特色。人們剛剛在教堂的鐘聲中看一群鴿子在樹梢上飛過，就已進入了“南無阿彌陀佛”的佛家寺院，院中彌散著陣陣的西域沉香。象這類文化體驗正是該街區景觀多元所帶來的難得資源，它對于保持城市的完整記憶，增強城市的特色和個性，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2)由文化多元和景觀多元帶來的經濟潛力。

旅游業在開封舊城中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發掘與整合旅游資源對于維持開封舊城的特色與活力，完成舊城在工業化背景下的功能角色置換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首先，雙龍巷－穆家橋街區的多元文化景觀會給以“宋都風情”和“北方水城”為特色的開封舊城意象錦上添花，增強舊城旅游的厚重豐富感和吸引力；其次，更多旅游者的到來會直接刺激該街區服務業的發展，增加市民收入和政府的稅收，進而為城市更新提供必要的財力支撐。因此，多元文化景觀所帶來的直接和間接經濟利益是該街區的寶貴財富，它從經濟的角度再次闡釋了保護與發展之間取得平衡點的契機。

　　(3)資金來源多元化的可能性。

　　產權多元決定了投資主體的多元，帶來資金來源多元的可能性。關鍵是在詳盡的調查研究之后，對一些街區要素進行置換和調節，將由產權多元直接帶來的投資主體多元的經濟潛力釋放出來。

3、保護規劃措施

　　基于以上對雙龍巷－穆家橋街區由于多元文化共存帶來的復雜性與潛在優勢的分析，在進行街區保護規劃中，我們認為，首先在總體上應明確和解決以下一些主要問題:

　　(1)在城市設計上，認清該街區在舊城和開封整個城市中的定位。

　　開封城市的發展，事實上已形成了若干個具有不同特色的風貌區。如龍亭湖一帶的古建濱水風貌、新市中心的以高層建筑為特色的立體城市風貌、東工業區的制造業城市風貌等。雙龍巷－穆家橋街區文化遺存的密集性使其有可能成為延續傳統城市肌理與空間的保護地，進而留下這個城市在發展過程中的一段真實影像。這樣一來，與其它不同風貌街區形成多元的城市景觀，為城市生活的多元提供空間上的可能，而“多種可能性”正是城市的魅力所在。因此，在整個舊城中，雙龍巷－穆家橋街區應以平遠的傳統城市風貌定位，以更好地保護和利用文化遺產，并在城市中保持特色與活力。

　　(2)遺產保護與城市更新的關系。

　　歷史遺產所存在的舊城街區遍布有大量急需更新的城市元素，城市更新也是不容回避的現實。我們認為，在遺產保護與城市更新關系上，歷史遺產保護是舊城更新中的首要環節，它被包括在舊城街區之中；舊城更新要保護和利用好歷史遺產，既不破壞歷史遺產的價值，又要發掘其新的功能，甚至通過挖掘歷史遺產的價值，為舊城更新提供操作上的切入點與城市形態上的節點，以此維持舊城的厚重感和活力。這種活力來源于當代生活與歷史建筑和環境的富有張力的疊加。在具體規劃制定時，歷史遺產保護規劃為舊城更新提供限制因素，如四合院的視線控制直接涉及到舊城更新中建筑物的高度分區。

　　(3)各主要節點的特色維護與關系協調。

　　街區內歷史遺產的相關背景迥異，文化理念不同，但又彼此相鄰安靜而居，這一現象需要在空間處理時加以保護。首先，應使各個歷史遺產節點的特色體現出來。在規劃上需要營造一個個小環境作為風貌協調控制區。如為了保護四合院空間的原生私密性，就要注意由四合院內部院落向外看的視線分析，以保證在視域范圍內看不到其它建筑物，使在四合院中的人們能夠感受到“遙知靜者忘聲色，滿月清風未覺貧”。雖身處鬧市，卻擁有一片自己的天空和綠樹的逍遙；其次，需要加強各個重要節點之間的空間聯系。如東大清真寺的禮拜殿、天主教堂的塔樓、觀音寺的大殿在各自的區域中都是制高點，在規劃時實現他們之間的視覺互通對于彰顯該街區的多元文化將起重要作用。

　　(4)對街區內部不同文化建筑肌理組合的重視。

　　由“舍宅為寺”演變而來的佛教寺院的院落空間已經和中國傳統城市由墻和院作為重要元素之一的城市肌理融為一體。原猶太教寺、東大清真寺則由于其宗教上的需要，均將院落方向朝向西方—耶路撒冷和麥加的方向，它們的院落空間在平面上與傳統城市空間成90°角的置換。而同樣來自西方的天主教堂，在西方也是成東西向布局，而該街區的天主教堂，卻面南背北屹立，沒有大的院落，也沒有西方教堂前通常出現的廣場。如何對這些不同的建筑平面和意象的肌理通過一定的規劃手段編織成協調的統一體，并引入廣場空間，提供公共活動的場所，需要規劃師、建筑師及政府相關部門的共同協調操作。

　　(5)猶太教寺遺址的特殊性和敏感性決定了在面對該問題時的謹慎和重視。

　　首先，相關猶太教寺的歷史是開封乃至中國歷史與文化的驕傲，對于這段歷史的紀念是勿庸置疑的；其次，對于這段歷史的記憶需要在政府部門政策的宏觀控制之下進行，在規劃理念上，對它的紀念，要具有特色，并要很好地與周圍環境融合。具有特色，是保證其區別于其它文化的前提，也為源源不斷的來自西方的猶太探訪者提供了具有認同感的參觀場所。強調與周圍環境融合，是要從建筑空間上表現出開封猶太人融入中華大家庭的文化現象。

　　以上以開封舊城雙龍巷－穆家橋街區為例的分析表明，在面對多元文化街區的規劃時，應通過對復雜性的分析，挖掘其中潛在的優勢。對街區內建筑文化遺產既要保持其特色，又要注意它們在平面肌理與空間上的關系。 　

[作者簡介]

范　飛(1975-)，男，河南大學土木建筑學院建筑學系助教，西安建筑科技大學建筑學院在讀研究生。

陳　泗(1969-)，男，規劃師，工程師，現任職于開封市規劃勘測設計研究院。      

劉淑艷(1978-)，女，河南大學土木建筑學院建筑學系助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