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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建筑師,建筑教育家,非常建筑工作室主持建筑師;美國注冊建筑師;美國伯克利加利福尼亞大學建筑系碩士;北京大學建筑學研究中心負責人、教授;2002年美國哈佛大學設計研究院丹下健三教授教席;2005年9月就任美國麻省理工學院(MIT)建筑系主任。
張永和一張嘴,就是胡同味兒,悠悠的帶著兒化音,說什么都像跟你商量,漫不經心地抖個包袱。他把“設計”這個詞完完整整地念成“shè jì”,那個“計”字決不發輕聲,似是要強調兩個字皆有含義。讓他給自己的講座起名字,他說就叫“設一個計”。
一開始,人們說,這是“張開濟的兒子”,后來張永和做出了二分宅、席殊書屋,最終成了普利茲克獎評委團里的首位中國面孔,大家才改口說“張開濟是張永和的父親”。9月30日,《張永和:唯物主義》作品展在北京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UCCA)開幕,除了建筑之外,也有張永和在其他領域的設計作品。
挫折感強烈的那些年
1993年到1996年這三年之間,張永和都在中國美國兩邊跑,忙了3年,“什么事也沒干成”。那是張永和挫折感特別厲害的時候。
“我覺得不行,兩邊跑,教書我也不踏實,對不起學生,國內業務我也顧不好,所以我最終決定回到北京。”他剛從國外回來時,很少有人懂他的設計。剛回國的那幾年,方案做了很多,卻還是沒有建筑做出來。
結果,張永和的第一個建筑是自己的住宅。半年里他和夫人魯力佳做了四五個設計,只有一個蓋成了,而且是只畫了個草圖,就被人拿去蓋了,結果—“可想而知,一塌糊涂。”張永和的挫折感更強了。后來他發現中國不承認個人,只認公司,又回到美國后就注冊了一個公司,花了7.5美元。公司需要個名字,因為那時候他們老蓋不成房,魯力佳就開玩笑說取名叫“非建筑”吧,也就是無建筑的意思。張永和說,那誰來找我們蓋房子呢?再加個“常”字。這就是“非常建筑”的緣起。
“非常”兩個字,也不是沒有實際意義,張永和當時已經覺得中國建筑有問題:“當時我確實有點想法,我覺得中國的建筑過于強調造型,已經很怪異了,我腦子里想,如果這些是正常建筑,那么我們想建的可能就是非常建筑了。”
張永和沒有想到的是,中國后來冒出了各種有外號的著名建筑:“哪想到,現在的中國建筑比當時怪太多了?,F在可能倒過來,滿大街都是非常建筑,我們在做的才是一種正常的建筑。”
中國當下的建筑太過怪異,張永和面對的業主也經常對“亮點”二字有要求。業主們看到他的設計,總是問:“你的設計為什么沒有讓我們眼前一亮?”張永和面對這種問題直撓腦袋:“我也不知道。我特別有一個沖動,就是打開一個電燈讓他眼前亮一下,把這問題解決了。”
設計的目的與藝術不同
說到設計,張永和的第一個問題是:“設計的目的是什么?是跟藝術不同的。這一點常常被混淆。藝術家自己覺得都能做設計,設計師去羨慕藝術家,這就有點不對。每個設計都使我們一次又一次反思,設計干什么?”
張永和的答案是:“設計是個有用的東西。第一個目的很簡單,使咱們的生活稍微改善一點,有些很具體的問題需要解決。這跟藝術不一樣。”掛毛巾的棍兒離墻近離手遠,讓人每天用得都覺得不對勁,這才是張永和眼里的“設計問題”。
有了這個哲學之后,張永和對當下中國的某些建筑看法就很清晰:“房子是要被使用的,我對中國對奇觀性、地標性建筑的熱衷十分警惕。不應是為了設計而設計。設計,是因為在那種情況下必須設計。它不是錦上添花,不是商場里那些沒有太多意義的選擇。”
他更愿意把設計和生活、過日子相聯系:“過日子不是老要眼前亮一下,很多事情我們要做,體驗到生活的一份愉悅。”他覺得理想的城市圖景也跟生活有關:“早晨起來一下樓,隨便吃點油條豆漿,過馬路就上班了。享受在街上偶然購物的樂趣,有店打折就撈點便宜貨,不是開個大汽車到購物中心狂買一小時然后吃一禮拜冰凍食品。到了晚上12點,想下樓吃碗面就能吃到。”
張永和給用友軟件園I號研發中心設計辦公樓,先去研究程序員的工作方式,發現他們經常要加班。張永和的第一個目的就是“讓人多出來走動”:“但建筑師不能嚷嚷讓人出來,只能用設計讓他愿意出來。”他參考了北京四合院的原理,室內外空間的融合,為居民提供了一個接近大自然的環境,引導人出來。最終的設計方案是:只有三層,進深很淺,保證自然通風和日照條件;研發中心由三棟相互連通的建筑構成,兩個主要的院落坐落在這三個建筑之間,還零散有些不同高度的小院子和天臺。結果是,程序員們真的愿意多出來,散步、做操。這讓張永和很得意:“這個事情軟也軟,真的是有用的,有益人的健康。說明設計成功了。”
為“文革”設計“十年大事記館”
今年是張永和父親張開濟誕辰一百周年,他還專門寫了文章回憶父親對自己的教育,他的確是因為父親才學了建筑。1977年剛恢復高考,張永和選專業,想學油畫無奈畫得太差,數理化又不好學不了理工科。父親建議他也學建筑:不用畫得太好,也不要太多數理化知識。張永和就報考了父親的母校南京工學院(原中央大學工學院,現東南大學),結果真的中了。
盡管子承父業,但張永和和父親的理念卻不盡相同。甚至《東方之子》去拍攝張開濟的素材,張永和直接對著鏡頭說:“我和父親除了面貌像外,建筑理念都不相同。”當記者問及和父親的分歧時,張永和這樣概括:“中國的教育體制實際上是屬于古典建筑,而我在美國接受的是現代建筑的教育,是本質上的差別。”
和其他建筑師不同的是,張永和見過父輩建筑師的付出,也見過他們受過的災難。張開濟設計友誼賓館,屋頂是禿的沒弄完,因為當時有人批判他這么設計太浪費,這是張開濟第一次受批判。第二次受批判則是人們質問他,為什么不堅持,怎么留個禿屋頂?
“都是政治。”張永和說。提到父親那一代的建筑師們,梁思成、陳占祥、華攬洪,張永和覺得大家對他們了解得還是太少:“媒體都知道梁思成,不知道建設新北京的梁陳方案是他和陳占祥一起做的。”因為政治,父輩建筑師們職業生涯都不算長,還有各種奇怪的阻礙,但是張永和佩服老先生們還能有這么多貢獻。
張永和最近在做的項目也跟父輩們的歷史有關:“建川博物館十年大事記館1966-1976”,名字很復雜,幾經更改最終確定。
建川博物館群落在成都大邑縣的安仁古鎮,由商人樊建川創辦,在鎮上蓋了20多個和歷史有關的博物館。張永和的“非常建筑”受邀設計“文革”時期相關物品的紀念館。這個館一開始叫“文革海報館”,后來改叫“文革主題館”,最后變成了“十年大事記館”。“反正中國的事兒吧,就老變。”張永和說。
在安仁的20多個紀念館中,張永和接受的這座館工期最長、修改最多、造價最高。這座紀念館的外形酷似一座橋,寓意是“從痛苦的此岸通往幸福的彼岸”。屋頂上是個廣場,預備放一些“文革烈士”的塑像。建筑通體則是竹簡文身。張永和對這個建筑的想法是:“用粗野的戲劇性,創造一個環境,讓人們回到‘文革’時期。”
張永和問了身邊的年輕人,發現他們都不太了解過去:“上世紀80年代生的那些,都不太知道‘文革’怎么回事。我說這個博物館就是為你們蓋的,去看看當年的歷史吧。”
拍微電影的文藝中年
張永和“不務正業”的時候挺多。除了建筑和其他設計之外,他還寫劇本、出書、拍微電影,花樣百出。“十年大事記館”差不多完工之后,張永和拍了個微電影《影捉影》,自己策劃撰寫了腳本,其余的都找專業團隊制作。影片從安仁的紀念館開始,回顧了張永和的作品:“8月初開拍,投入很大。電影一開始是在安仁博物館大橋,只在橋上取景,然后用蒙太奇接到二分宅,然后由南京玻璃鋼宅接到上海龍華,再接到上海朱家角,最后回到安仁橋底。”張永和前幾年出書《作文本》,內行買來看他怎么搞設計,外行買來看他的文字和奇思妙想,順便看看建筑師到底怎么構思的。
張永和自稱興趣廣泛:“我年輕的時候是文藝青年,北京長大,愛看京劇,喜歡美術,偶然學了建筑,然后接觸了其他藝術,只要是視覺藝術,我都很難拒絕。我有幾個特別精通的事:服裝設計、電影(上世紀60年代法國)、小說,我對中國的東西其實不太懂,但是我喜歡就會做。”
張永和學生時代有個南非老師,給他推薦了一部愛爾蘭小說,福蘭·奧布萊恩的《第三個警察》,說“二戰”之后的都柏林,警察局有財務問題只好搬到了另一幢建筑的一米寬夾墻中;自行車是警察裝備的一部分,都柏林的路特別顛簸,警察騎車一路顛,自行車分子震動進了人屁股,人分子進了自行車,他們就變成了半人半自行車,被關進了警察局的地下室。身為建筑師的張永和就老琢磨,有沒有可能真的有這種結構的警察局。他按照自己的想象和書中的描述畫了圖,做了建筑模型,模型后來就變成了成都雙年展的一個裝置。
張永和老想著這個奇怪的故事,書里沒寫給警察局夾墻的建筑到底是什么,張永和就想象那是一個中餐館,里面有個來自北京的藝術家在當廚子。如此,他最后寫了一個5000字的簡單劇本發表在《天南》雜志上。他對藝術的想法還在源源不斷地冒出來:“就是從生活到工作吧。職業不是我生活的方式,雖然我的生活有些不平衡,但是我不抱怨,因為很多都是我喜歡的事情。我今后也有制作電影、話劇的計劃。現在中國處于一個大文化轉折時期,有很多積極的不確定性。”
只有建筑師最能做“跨界設計”
時代周報:這次做回顧展的初衷是什么?展覽的名字為什么叫“唯物主義”?
張永和:我很早就想做這個展覽,但由于2005年到2010年在麻省理工學院建筑系當系主任,這段時間工作十分繁重,所以就擱置了。雖然當時對展覽內容還不確定,就如同我出書的想法一樣,早就有了,只是沒有機會實踐。UCCA的館長田霏宇對我十分了解,所以我們一拍即合。
展覽名字里“唯物”說的是材料,建筑從摸得著的材料入手。唯物主義、物質主義和材料主義英文都是Materialism。展覽標題其實是一個中英文的文字游戲。
時代周報:這次展覽還會涉及你最近在產品設計和服裝設計上的嘗試,具體的是哪些呢?為什么會想到除了建筑之外的設計嘗試?
張永和:雖然工作很忙,但是我還是向往生活里一些新鮮的事情,由于建筑的復雜性,使我們有基礎和各個領域合作,比如產品設計、服裝設計、電影等。
現在也有很多機會,服裝品牌上我們就和廣州的“例外”合作過。和意大利品牌Allissy合作,我們做的就是比較簡單的實驗,例如以枯萎的荷葉作模型,做個托盤。我做生活產品的機緣,是一家臺灣的給歐洲品牌做設計的公司,他們想確立自己品牌(品家家品ChineseING),就找到了我,當時是蔣友常來到我家門口等我,帶來了三個方案。最后做了葫蘆狀的鍋碗瓢盆。
我現在想,如果有機會設計自行車也不錯,我就有一輛英國老牌自行車,還騎摔過,國內很多自行車都受這個牌子的影響。
其實只有建筑師才能做“跨界設計”,因為只有設計建筑最復雜。
時代周報:有沒有經歷過自己的設計方案被否掉的情況?有沒有什么項目進展很慢?
張永和:我的一個“pruitt igoe”項目在美國失敗,但在香港取得很大成功,也許說明:不一定是房子的錯,社會的因素對一個社區的成功與否影響更大。
現在有很多項目都是七八年前開始的,比如朱家角等,由于種種原因,做不出來。南京玻璃鋼宅項目,我們找了南京工業大學一次次做實驗,花了很多精力和時間。我比較容易著急,特別在工作上,所以我一般跟業主交流寫短信,這樣不容易發火。
北京一些房子與人的關系很差
時代周報:中國的各個城市建設都突飛猛進,然而其中也有很多非常愚蠢的建設案例。你覺得目前城市建設最主要的問題是什么?
張永和:我設計建筑注重生活環境。北京的一些房子與人的關系就很差,除了城市環境,還要考慮山地、是否有風景等。還有就是使用空間。這些都是歷代建筑師積累下來的基本要素。我們曾經做過一個400米的摩天樓,那是單體最高的一個,但是單體再大,意義和城不一樣,城是個生活環境,意義更大。關鍵是建筑師或規劃師是以一個什么角色來做這個工作的。做城市設計有一個很理性的出發點:你不能把你自己都不想住的一座城設計給別人,要考慮使用者。
就中國建筑來說,從質量來說已經提高很多。但就思維方式來說,有些中國建筑師的確有點狹隘。我不是指那批根本沒有想法沒有抱負的建筑師,而是指在中國建筑體制下(以留美為主)的建筑師恰恰限于一種形式主題的出發點。盡管我覺得很多建筑師做得也不錯,可我看不到太多持續發展的可能。不管它與外國建筑像不像,至少思維方式里缺乏獨立的思考。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這樣。
我們目前做的城市方面的工作主要是:縮小尺度,改進步行環境。如果有機會,我想在住、商、工作等功能混合上多努力??傊?,可居性是目標。
時代周報:你在微博上也經常關注古建筑保護的問題,你覺得古建筑保護怎么做才能和城市的現代化相協調?
張永和:除了真的相對比較古典,到后來從明顯的古典主義變成從蘇聯傳進來的社會現實主義,一直到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其實已經完全沒有古典風格因素的建筑了。古典精神不僅僅指的是外形上的“傳統和懷舊”,而是建造上或者形式上的“古典”。一個建筑師如果對建筑本質的理解更深一層的話,就能體會到“古典的力量”在建筑里。
今天的建筑和過去的建筑相比,技術確實有發展。過去幾十年,在文物保護的態度上,基本上是一直采取做假古董的做法。為什么說做“假古董”呢,因為今天做的古建筑,做不出當年那個質量,常常有問題。你到前門,就會看出這個問題。
以前的文物保護,走的是一條有問題的路,那是不是有別的路?其實,就算你按老路走,恐怕也會有爭議。我們不該忘記我們現在修房子的技術和100年前的手工藝完全不同。我個人并不認為原封原樣保留是積極做法,那樣就會變成一個博物館,和城市生活肌理又不符合了。
時代周報:你認為建筑不是造型而是空間?
張永和:這里要提到兩個很重要的外國街道設計概念。一個叫“街墻”:街道有兩個界面一個空間,街道要足夠窄才能成為一個能呆的地方。中國設計就怕街墻,到處打破街墻。還有一個概念叫“共享街道”:是一個荷蘭概念,讓車子在街道里繞,不能開快,用一些景觀來限制街道的寬度,曼哈頓的車量比北京多很多,卻沒那么擁堵,因為曼哈頓用的是疏通的方法而不是像北京用的是堵截的方法。我們的野心不是成為獨一無二,而是改善大家的生活。
時代周報:這幾年,華人建筑設計師的表現越來越引人注意,你比較欣賞哪位同行?
張永和:中國現在有不少非常棒的建筑師,除了王澍的建筑外,如南京張雷在揚州的“三間院”也極值得學,他把磚房子蓋絕了。所以不一定用外國建筑作為參考。